看着那几个刚刚燃起希望,却又瞬间被剥夺了一切、如遭雷击的女学生,赵立国那颗属于老刑警的、充满了正义感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如果连这种发生在眼皮底下的、披着“规矩”外衣的暴行都坐视不管,那他这一个月来,带着手下弟兄们,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秩序”,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小秦,你在这里,安抚一下她们的情绪,带她们去登记,确保她们能分到帐篷和食物。”赵立国对身边的秦雨墨低声吩咐。
“队长,您要去……”秦雨墨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去会一会,我们的最高指挥官。”赵立国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石头,带着不容动摇的重量,“我要亲口问问他,他想要的,到底是一个能让幸存者活下去的家园,还是一个让他自己为所欲为的,私人王国。”
说完,他不顾秦雨墨的阻拦,独自一人,朝着营地中央,那顶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指挥部帐篷,大步走去。
……
指挥部的帐篷内,气氛严肃。
魏国锋上校,正对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部署着下一阶段的城市清扫计划。
当赵立国掀开门帘,走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抬头。
“赵队长,什么事?如果是营地日常管理的问题,去找后勤部。”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报告上校。”赵立国站得笔首,声音洪亮,“我不是来汇报日常工作。我是来举报,你亲手提拔的‘特别搜查队’队长,李虎,公然违纪!”
他将刚才在营地门口发生的一切,包括李虎对女学生的骚扰,以及强行掠夺其全部物资的行为,一字不差地,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上校!您的士兵,正在以‘集体’的名义,行抢劫之实!以‘审查’的名义,行骚扰之举!这不是在建立秩序,这是在摧毁幸存者对我们最后的信任!我请求您,立刻严肃处理李虎,并将物资,归还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魏国锋终于抬起了头。
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赵立国,脸上,看不出喜怒。
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良久,魏国锋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玩味:“赵队长,你的意思是,你在质疑我的用人眼光?”
“我不敢!”赵立国不卑不亢地迎着他的目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事实就是,您的部下,正在变成一群比外面的丧尸,更让幸存者感到恐惧的,穿着军装的暴徒!”
魏国锋看着眼前这个顽固得像茅坑里的石头的警察,忽然笑了。
他知道,对付这种人,单纯的施压,效果不大。需要一点“手腕”。
他拿起桌上的军用电台,当着赵立国的面,接通了搜查队的频道。
“李虎吗?我是魏国锋。”
电话那头的李虎,立刻恭敬地回答:“上校!请指示!”
“我听说,你今天在门口,对新来的幸存者,进行‘特别登记’了?”魏国锋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
“报告上校!是!我是在严格执行您的命令,对所有新入营人员……”
“很好。”魏国锋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但你的方法,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有人把状,告到我这里来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象征性的、不痛不痒的语气说道:
“这样吧。为了让你长点记性,罚你一个月的战斗口粮,去后勤处,刷三天厕所。有没有意见?”
电话那头的李虎,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上校的意图,立刻大声回答:“没有意见!感谢上校的教诲!我一定深刻反省!”
这个惩罚,轻得像是在挠痒痒。
魏国锋挂断通讯,将电台扔在桌上,摊开手,对赵立国露出了一个“你看,问题解决了”的表情。
“赵队长,人,我己经罚了。你,还满意吗?”
赵立国看着他那副敷衍的嘴脸,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发作。
“上校,那些被抢走的物资……”
“哎,”魏国锋摆了摆手,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赵队长啊,你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嘛。”
“我让李虎去负责物资的统筹,本意是好的嘛!他这个人,有冲劲,能镇得住场面。只是,他手下那些兵,有时候执行起来,方法简单粗暴了一点。我会让他们改正的。”
他站起身,走到赵立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看,我们这个营地,现在有几万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管理起来,难度有多大?我总需要一些信得过、靠得住的亲信,去帮我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番话,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承认自己的任人唯亲和纵容暴行。
赵立国看着他,沉默了。他知道,再说下去,己经毫无意义。
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根本就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
看到赵立国那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魏国锋很满意。他决定,再给他这匹不听话的“烈马”,套上一个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嚼子。
“对了,赵队长,”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你的老上级,王德福局长,他的问题,上面己经调查清楚了。组织上认为,他在灾难初期的行为,属于‘极端压力下的应激反应’,情有可原。考虑到他过去的工作经验,过不久,就会把他调回来,官复原职,协助我们,进行江市警务系统的重建工作。”
王德福!
听到这个名字,赵立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魏国锋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亲切地说道:
“到时候,营地这边的临时指挥工作,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可以回到你最熟悉的岗位上,继续负责你以前的刑警工作嘛。”
“我听说,那个什么‘刀疤刘’的案子,不还是悬案吗?到时候,你可以继续去查嘛。我,绝对支持你。”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将赵立国心中最后一丝热血,彻底浇灭。
他明白了。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换和威胁。
魏国锋,需要王德福那种会溜须拍马、毫无原则的“自己人”,来帮他掌控警务系统。
而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刺头”,则被一脚踢回了原来的位置,去处理那些,在新秩序下,早己无关紧要的“旧案”。
他被彻底地,边缘化了。
赵立国走出帐篷。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难民营里,依旧是一片忙碌而充满生机的景象。
但他却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这个世界,重建秩序。
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在为另一个更加坚固、也更加黑暗的“新笼子”,添砖加瓦罢了。
而自己,也即将成为,被关进笼子里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