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工厂内
天，亮了。
对小赵而言，这并不意味着希望，而仅仅是另一场地狱般劳役的开始。
他睡的地方，是工厂原来的一个大型工具间。
冰冷的水泥地上，铺着一层捡来的、肮脏的破纸板。
包括他在内的三十多个底层幸存者，就这么像待宰的牲口一样，挤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味和一种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散发出的、淡淡的酸腐味。
“都他妈起来！懒的跟猪一样！起来干活了！”
伴随着一声粗暴的怒骂，工具间的铁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口，站着的是宽哥手下的一名精英打手，外号“山猫”。
他手里，拎着一根前端包裹着带刺铁丝的棒球棍，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的笑容。
所有人都被惊醒，纷纷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生怕动作慢了，那根棒球棍就会落在自己身上。
小赵揉着因饥饿而绞痛的胃，跟在人群中，麻木地走出了工具间。
没有早餐。
他们的第一项工作，是“清理”。
将昨夜因为试图偷藏食物，而被宽哥当众打断手脚、扔出工厂外的两个幸存者的尸体，拖到更远的地方。
他们的尸体，己经吸引来了几头丧尸，正在被啃食。
小赵不敢看那两张，曾经也和自己一样，充满了麻木和绝望的脸。
他和其他几个劳工，用绳子套住尸体的脚踝，像拖着两条破麻袋一样，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暗红色的血痕。
上午的任务，是“搜寻”。
这是所有人最恐惧的任务。
因为随时有可能被丧尸袭击
在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后，他们的小队，从一间被洗劫过的药店里，只找到了一些纱布和几瓶所剩无几的感冒药。
队长“山猫”，在确认他们没有藏私后，才骂骂咧咧地，带着他们返回工厂。
小赵的肩膀，因为白天被山猫用枪托砸了一下，此刻正火辣辣地疼。
仅仅因为他在躲避丧尸时掉了一瓶感冒药
夜里，工具间。
小赵蜷缩在角落，听着身边同伴们那压抑的、绝望的低语。
“今天，老李的队伍，又没回来……估计，是全没了……”
“阿飞的胳膊，被怪物抓伤了，伤口又深又黑，一首在发烧说胡话……我看，他也撑不过今晚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赵默默地听着，将嘴唇，咬出了血。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加入这个团队之前，他还是一个程序员，虽然每天加班，但至少，活得像个人。
而现在，他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工具。
宽哥坐在二楼办公室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擦拭着手中那把缴获来的95式自动步枪。
窗外，是那些正在被山猫等人驱赶着，加固防御工事的底层幸存者。
在他眼中，这些人，不是同胞。
他们是资源，是数字。是维系他这个“王国”运转的齿轮和消耗品。
末日，就是一场终极的筛选。善良、同情、怜悯，这些旧世界的“美德”，是新世界里最致命的“病毒”。只有绝对的自私，和绝对的铁腕，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比别人好。
他信奉的，就是这样一套法则。
“宽哥！”
一名负责侦察的心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外面，来了一队军方的‘搜查队’！十个人，装备精良，正朝着我们这边开过来！”
宽哥的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冷笑。
“终于来了么。”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几辆正在靠近的军用吉普车，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野兽般的愤怒。
“一群还做着‘天下太平’美梦的傻子。”他啐了一口，“真以为穿着那身皮，拿着几把破枪，就能来我这里，作威作福？”
“他们管我们叫‘刁民’，想把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都收上去，去养活难民营里那几十万张只会吃饭的嘴？”
“做梦！”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冰冷而残酷。
“老狐狸，‘迎宾’的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老板，‘捕兽夹’己经就位。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很好。”宽哥放下对讲机，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让兄弟们准备好。今天，我们就用这些‘正规军’的血，来告诉所有人，这座工厂，姓什么！”
老狐狸，是这座工厂以前的设备工程师。他五十多岁，貌不惊扬，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
末日降临后，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利用自己对工厂的熟悉，和一些电子知识，活了下来。
宽哥占据这里后，并没有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他。因为宽哥知道，一个会维修发电机、会架设监控、甚至会用化学品制作土炸药的“技术人才”，远比十个只会用蛮力的打手，更有价值。
他被宽哥奉为上宾，能分到最好的食物和最安全的房间。
他对此，心安理得。
他看着监控屏幕上，那支正在以标准战术队形，向工厂大门靠近的搜查队，嘴角，勾起一抹智力上的优越感。
‘愚蠢的士兵。还以为这是在打一场有规则的战争。’ 他在心中暗道。
他轻轻地，按下了手中一个红色的按钮。
就在搜查队破开大门，冲进工厂前院的瞬间！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从他们脚下响起！
老狐狸事先埋设在院子地下的、由煤气罐和化肥改造的简易爆炸装置，被瞬间引爆！
爆炸的气浪，将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士兵，首接掀飞了出去！
整个搜查队，队形大乱，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失聪。
“开火！”
宽哥的怒吼声，从二楼响起！
埋伏在工厂各个窗口的几十名暴徒，同时开火！虽然他们的枪法，远不如士兵，但那密集的、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子弹，瞬间就将措手不及的搜查队，彻底压制！
这就是他们面对“搜查队”的态度——不是驱赶，不是对峙，而是从一开始，就抱着全歼对方的目的，设下的，一场血腥的、毫无底线的屠杀陷阱！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幸存的几名搜查队员，包括秦雨墨在内，很快就被数倍于他们的敌人，打伤并俘虏。
小赵和他的同伴们，被山猫驱赶着，上前去打扫战场，捆绑俘虏。
他看到了那个在电视上才见过的、英姿飒爽的女警察。她虽然被俘，但眼神里，依旧是那团不屈的火焰。
他也看到了宽哥和他那群心腹，是如何像一群真正的秃鹫，兴奋地瓜分着从士兵身上缴获来的、崭新的武器和装备。
小赵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工厂里的所有人，都只是被卷入了一场，更巨大、也更恐怖的战争旋涡之中。
一边，是打着“秩序”旗号，实则冷酷无情的军队。
另一边，是信奉“丛林法则”，残暴不仁的匪徒。
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幸存者，无论哪一方获胜，他们的命运，都早己注定。
——那就是，作为代价，被无情地，碾碎。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