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一章 夜坠、匣影与窥视之指
“去巴乃。”
黑瞎子最后三个字落下，像冰冷的铁钉，楔入铺子死寂的空气，也钉进了吴邪的心脏。巴乃……那片深藏在十万大山褶皱里的古老村寨，埋藏着张家最深的秘密，也埋藏着张起灵过往里最沉重的碎片。钥匙在那里？那所谓的“骨”，完整的“钥匙”，藏在张家古楼深处？
吴邪沾血的手指死死攥着冰冷的黑金古刀刀柄，刀身的寒意透过掌心，沿着手臂的血管一路蔓延，试图冻结胸腔里翻腾的灼热和绝望。麒麟血……钥匙……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青黑边缘尚未褪去的伤口，血迹己经干涸发暗，如同一条丑陋的诅咒。要用多少血，才能点燃那点青铜星屑，重现那足以撼动青铜巨门血契的兵符之力？
“巴乃……”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他娘的，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那鬼地方！天真，你那血……”他担忧地看着吴邪苍白的脸，“能撑住吗？”
“撑不住也得撑。”吴邪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他松开刀柄，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染血的陨玉碎片，上面的血色锁龙纹和残缺兵符印记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妖异。小哥的身影，那扇巨门的缝隙，翻涌的混沌和无声穿行的阴影……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驱散了所有犹豫。他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硌得生疼，仿佛握住了最后的希望，也握住了通往地狱的门票。
“走！”黑瞎子没有任何废话，一把抄起地上的黑金古刀，动作利落地将其重新用撕下的布条草草缠裹，背在身后。他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铺门。
门外，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初秋深夜刺骨的寒意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无法穿透这片区域沉重的黑暗。一辆半旧的黑色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野兽，静静停在巷口阴影里，这是黑瞎子不知何时准备好的。
没有多余的交流。胖子咬了咬牙，率先冲出去，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座。吴邪紧随其后，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黑瞎子最后一个出门，反手带上铺门落锁，墨镜后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巷子深处每一个晃动的阴影，然后才迅速钻进副驾驶。
引擎低吼一声，车灯撕破黑暗，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沉沉的夜色，向着西南方向，向着那片被群山和迷雾笼罩的古老之地疾驰而去。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胖子把着方向盘，脸色紧绷，油门几乎踩到底，轮胎摩擦着湿冷的路面，发出尖锐的嘶鸣。吴邪靠在后座，左手腕的伤口在颠簸中传来阵阵隐痛，他闭着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血祭”二字，不去想门后翻涌的混沌，只将全部心神集中在掌心的陨玉碎片上，感受着那冰冷残存的、属于小哥的微弱气息，试图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黑瞎子坐在副驾，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只绷紧的猎豹。他一手按在缠裹着黑金古刀的布条上，另一只手则搭在车窗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窗框，发出单调而轻微的“哒、哒”声。墨镜后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穿透挡风玻璃，刺入前方无尽延伸的黑暗公路。山区的夜路，九曲十八弯，车灯的光柱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陡峭的山壁间来回切割，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沉默像一层厚厚的油污，覆盖在狭小的车厢里。只有引擎的轰鸣、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以及胖子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响。时间在紧张和未知的压迫下变得粘稠而漫长。
不知开了多久，车子驶入一段更加险峻的盘山公路。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另一侧是刀劈斧凿般的陡峭山壁。浓雾不知何时悄然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如同冰冷的亡灵之手，缠绕着车身，吞噬着车灯的光线，将可视范围压缩到令人心慌的咫尺之内。
“妈的，这鬼天气！”胖子低声咒骂着，不得不放慢了车速，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指节泛白。
吴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睁开眼，看着窗外翻滚的浓雾，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脊椎。就在这时——
“吱嘎——！！！！”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金属被强行撕裂扭曲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车尾后方传来！紧接着，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失控的火车头，狠狠撞在了越野车的尾部！
“砰——！！！”
剧烈的撞击！整个车身瞬间失控，如同被巨浪掀翻的舢板，猛地向前窜去，又狠狠甩向悬崖一侧！刺耳的金属刮擦声、玻璃碎裂声、胖子的惊叫和吴邪撞在车门上的闷哼声混杂在一起！
“操他姥姥！！”胖子目眦欲裂，凭着多年玩命的经验和过人的臂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猛打方向盘，同时一脚狠狠踩死刹车！
轮胎发出濒死的尖叫，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摩擦，拖出长长的、冒着青烟的黑色印记！车子在悬崖边缘剧烈地摆动、甩尾，车尾重重撞在山壁凸起的岩石上，发出又一声沉闷巨响，才险之又险地停了下来！车头距离悬崖边缘，不过半米！
车内的安全气囊“嘭”地弹出，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狠狠拍在胖子和黑瞎子脸上。
死寂！只有引擎盖下冒出的缕缕白烟，还有车体金属冷却收缩发出的轻微“咔哒”声，以及浓雾无声流动的诡秘。
“咳咳……妈的……哪个王八蛋……”胖子被气囊撞得七荤八素，一边咳嗽一边破口大骂，挣扎着解开安全带。
吴邪被撞得头晕眼花，左臂一阵剧痛，应该是撞到了车门。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破碎的前挡风玻璃看向后方。浓雾之中，隐约可见一辆同样残破不堪、车头严重变形的黑色轿车，正斜停在路中央，车灯己经熄灭，像一头死去的钢铁怪兽。没有司机下来。
“后面……没人？”吴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黑瞎子己经一把扯开瘪掉的安全气囊，动作迅捷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没有去看那辆肇事车，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越野车被撞击最严重的尾部——后备箱门在刚才的撞击和甩尾中扭曲变形，裂开了一道半米多长的豁口！
就在那道豁口的阴影里，在散落的工具和杂物之间，一个东西吸引了黑瞎子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个大约一尺见方、通体黝黑、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如同星辰阵列般凹点纹路的——匣子！匣子的棱角分明，线条古朴厚重，透着一股跨越千年的沧桑和冰冷！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后备箱的黑暗中，只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撞击震开了遮蔽。
黑瞎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东西……他从未在车上见过！
“黑眼镜！看什么？！”胖子捂着额头擦伤，也踉跄着下了车。
吴邪忍着痛楚，也推开车门，双脚刚踏上冰冷湿滑的路面，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黑瞎子的肩头，死死钉在那个黝黑的匣子上！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一只枯瘦、苍白、指节异常突出、指甲尖锐发黑的手，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浓雾中探出！速度之快，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股阴冷刺骨的腥风，闪电般抓向后备箱豁口里的那个黝黑匣子！
“小心！”吴邪失声惊叫！
黑瞎子反应快到极致！他甚至没有回头，身体如同条件反射般猛地一矮，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瞬间脱手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只抓向匣子的枯手！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利刃刺破皮革的声音！
飞刀深深扎入那只枯瘦的手腕！刀身没入大半！
然而，那只手仅仅只是微微一顿！枯瘦的手指依旧带着一股非人的蛮力，死死扣住了黝黑匣子的一角！同时，浓雾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夜枭嘶鸣般的闷哼！
黑瞎子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弹起，带着凌厉的劲风扑向那只手！
胖子也反应过来，怒吼一声，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熊，首接撞向那辆肇事的黑色轿车侧面车门！试图撞开可能存在的同伙！
吴邪的心脏狂跳，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奔涌咆哮！他看着那只枯瘦的手死死扣住黝黑匣子，看着黑瞎子扑上去，看着胖子撞向车门……一股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几乎是扑了过去，左手下意识地伸出，想要抓住那匣子的另一角！
他的左手，那刚刚凝固不久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和紧张情绪下，再次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腕流淌，有几滴，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在那个黝黑的、布满星辰凹点的匣子表面！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
那几滴滚烫的麒麟血落在黝黑匣子表面的瞬间，匣子上那些细密的星辰凹点纹路，骤然间亮起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幽蓝色光芒！光芒一闪即逝，如同呼吸！一股冰冷、沉寂、却又带着某种古老共鸣的奇异波动，瞬间顺着吴邪流血的手指，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浓雾深处，那只被飞刀刺穿的枯手猛地一颤！扣住匣子的手指似乎被那瞬间亮起的幽蓝光芒灼伤般，下意识地松了一下！
“滚开！”黑瞎子的怒喝声如同惊雷，带着凌厉的杀意，拳脚己经裹挟着劲风袭至！
那只枯手的主人似乎知道事不可为，发出一声更加急促尖锐的嘶鸣，猛地将匣子往黑瞎子扑来的方向一推，枯手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瞬间缩回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匣子被推得向后滑落，眼看就要再次掉进后备箱的杂物堆里。
吴邪离得最近，他强忍着脑海中被那幽蓝波动刺入的眩晕和冰冷感，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伸手向前一捞！
“啪！”
他的右手，牢牢抓住了那个黝黑、冰冷、布满星辰凹点的匣子边缘！
匣子入手沉重异常，远超它体积应有的分量，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而在他抓住匣子的瞬间，脑海中那股冰冷的波动再次清晰起来，与之前涌入的锁龙血契、残缺兵符的混乱意念碎片不同，这一次的波动……带着一种指向性的、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感！仿佛这匣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应他流淌的麒麟血！在呼应那刀柄末端的青铜星屑！
黑瞎子扑了个空，身影落在浓雾弥漫的路边，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翻滚的雾气，墨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胖子那边也撞了个空，那辆肇事车里空无一人，如同鬼车。
“他娘的！人呢？！”胖子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环顾西周。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视线落在吴邪手中那个黝黑的匣子上，又扫过吴邪流血的手腕和匣子表面那几滴迅速渗入凹点纹路、消失不见的血迹。浓雾在他身后翻涌，如同无数窥视的眼睛。
“不止一拨人。”黑瞎子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有人……不想我们拿到钥匙。或者说，不想你拿到它。”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吴邪苍白的脸上，定格在他手中那个仿佛在无声呼吸的黝黑匣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