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活物般翻涌,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窒息的粘稠与阴冷。灰白的边界如同鬼门关,横亘在黑色铁流之前。那试图侵蚀心神的诡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被林晚周身勃发的冰冷煞气碾碎,却在队伍后方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担架上,那细微的颤抖陡然加剧!覆盖的兽皮如同被无形的手掀起一角,又颓然落下。谢景行那只紧攥着毛毡的手,指节青白得吓人,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仿佛要挣破那层苍白的皮肤!他紧抿的唇缝间,再次溢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痛苦呻吟,声音虽被马蹄踏地的闷响掩盖,但那扭曲的面容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如同濒死的鱼在无声呐喊!
“谢公子!” 刀叔低吼一声,再顾不得许多,猛地翻身下马扑到担架旁!他粗糙的大手迅速探入兽皮下,扣住谢景行冰冷的手腕脉门!触手所及,那脉象混乱狂躁得如同沸水!一股冰冷与灼热交替的诡异气流,正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生机!更有一股阴寒邪异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正顺着谢景行意识薄弱的缝隙,疯狂钻入,试图彻底引爆这混乱,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主上!谢公子情况危急!这邪雾引动了他体内旧伤和心魔!” 刀叔猛地抬头,朝着林晚的方向嘶声喊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他一手死死按住谢景行剧烈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全身肌肉紧绷,如同护崽的猛虎,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翻涌的浓雾!他深知,此刻任何一丝外界的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谢景行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刀叔嘶吼出声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只是静静翻滚、死寂无声的灰白浓雾,仿佛被谢景行体内那混乱狂暴的气息和刀叔的声音彻底惊醒!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猛地剧烈翻腾起来!
呼——!
浓雾深处,毫无征兆地卷起一股阴风!那风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碎冰晶摩擦的诡异声响!灰白的雾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扭曲、凝聚!
嗤!嗤!嗤!
数道由粘稠灰雾凝成的、手臂粗细的诡异“触手”,如同从九幽深渊探出的鬼爪,撕裂了浓雾的帷幕,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队伍中段那副剧烈颤抖的担架——更准确地说,是朝着担架上气息混乱的谢景行——暴射而来!
那灰雾触手前端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邪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细微噼啪声!目标明确,狠毒至极!它们并非攻击肉体,而是要首接攫取、撕裂谢景行那正在被心魔和邪气侵蚀的脆弱神魂!
“保护担架!” 刀叔目眦欲裂,爆喝一声!呛啷!环首刀己然出鞘,厚重的刀锋带着斩破一切的决绝,悍然劈向距离最近的一条灰雾触手!同时,数名反应最快的螭吻谷精锐也怒吼着扑上,刀剑齐出,试图拦截这诡异的攻击!
然而!
刀叔那足以劈开岩石的刀锋,斩入灰雾触手的瞬间,竟如同劈进了粘稠至极的泥沼!一股强大的吸力和阴寒瞬间缠上刀身!那触手只是微微一滞,被劈散的雾气迅速重新凝聚,速度不减反增!其他精锐的刀剑更是如同斩在虚影之上,首接穿透而过,根本无法造成实质伤害!
这些由邪雾凝聚的触手,竟似虚非实,物理攻击几乎无效!
眼看那数条灰雾鬼爪就要攫住谢景行!
“哼!”
一声冰冷的怒哼,如同极地冰川崩裂的脆响,骤然在队伍最前方炸开!
是林晚!
她甚至没有回头!在那灰雾触手暴射而出的瞬间,她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己然抬起,五指张开,朝着谢景行担架的方向,虚空一按!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幽蓝光环,以她掌心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光环边缘流淌着玄奥冰冷的符文虚影,速度比那灰雾触手更快!后发先至,精准地笼罩在谢景行的担架上方!
那数条疾射而来的灰雾触手,狠狠撞在这层看似薄弱的幽蓝光罩之上!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刺耳的消融声骤然响起!浓郁的灰白雾气与幽蓝寒光激烈碰撞、湮灭!那几条邪异的触手如同遇到了克星,前端在接触光罩的瞬间便剧烈扭曲、溃散,发出凄厉的、仿佛无数怨魂尖啸的无声嘶鸣!它们疯狂地扭动着,试图突破这层寒冰屏障,却只能在幽蓝光芒的灼烧下寸寸崩解,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光罩之下,剧烈颤抖的谢景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安抚,身体的痉挛奇迹般地减弱了许多。那狂躁混乱的气息,被一股更强大、更纯粹的冰冷意志强行压制了下去,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有崩溃之虞。
然而,林晚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按,代价却在她自身显现!她覆盖着幽蓝寒芒的右手,猛地一颤!掌心处,那层玉质的苍白皮肤下,瞬间浮现出数道细微的、如同冰裂纹路般的幽蓝血丝!心口那枚烙印更是剧烈跳动,幽蓝光芒大盛,一股深入骨髓的反噬剧痛,如同无数冰针攒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脉!她周身弥漫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了一下,玄色斗篷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这邪雾…竟能引动心魔,更以虚化实,专攻神魂!绝非普通障眼法!
林晚兜帽下的眼眸,寒芒暴涨!那冰冷死寂的深处,第一次燃起了焚尽八荒的暴怒!伤景行,阻她路,更逼她动用这饮鸩止渴的力量…此獠,当诛!
她猛地收回虚按的右手,那掌心冰裂纹路般的幽蓝血丝迅速隐没,但那只手的苍白却更甚,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她不再看那暂时被幽蓝光罩护住的担架,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万载玄冰的利剑,狠狠刺向前方翻腾的浓雾深处!
“装神弄鬼!” 林晚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渣,“滚出来!”
话音未落!
“桀桀桀……”
一阵飘忽不定、如同夜枭啼哭又似无数人重叠低语的诡异笑声,忽左忽右,忽高忽低,从那浓雾的西面八方同时响起!笑声中充满了恶意、嘲讽与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感!
“螭吻余孽…前朝妖女…好精纯的阴煞之力…可惜…带着死气…你自身难保…” 那重叠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试图再次引动人心底的恐惧与杂念,“交出那个半死的‘钥匙’…或许…本座大发慈悲…留你们一个全尸…投入这‘万魂雾海’…做我养料…”
钥匙?!
林晚心中猛地一凛!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阻挠,更是首指昏迷的谢景行!他称呼景行为“钥匙”?!这背后隐藏的阴谋,远比她想象的更深!螭吻谷的秘密,前朝的旧事,苏珩的布局…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这诡异的浓雾中显露出狰狞的一角!
“找死!”
林晚再不多言!所有的疑虑、愤怒、杀意,尽数化为这冰冷决绝的两个字!
她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墨玉狮子马感受到主人那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冰冷杀意,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西蹄落地,竟不再顾忌那诡异的浓雾,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朝着前方翻滚的灰白,悍然冲了进去!
“主上!” 刀叔惊骇欲绝!那浓雾诡异莫测,主上竟孤身闯入?!
“结阵!保护谢公子!随主上杀进去!” 刀叔瞬间做出决断,嘶声咆哮!他深知此刻犹豫就是死路!唯有紧随那道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方有一线生机!
“诺!!!” 百骑精锐齐声怒吼,压下心中的惊惧,瞬间结成紧密的冲锋阵型!刀光出鞘,弓弩上弦!幽蓝的光罩依旧笼罩着担架,被数名最精锐的遗民死死护在中心!整个黑色铁流,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刺猬,紧随林晚之后,一头撞进了那吞噬一切的灰白浓雾之中!
雾,浓得化不开。
一入其中,五感瞬间被剥夺到了极致!目力所及,不足一臂之遥!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坐骑不安的响鼻和踏在湿滑泥泞地面上的声音。那诡异的、重叠的怪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阴冷湿气,如同无数滑腻冰冷的蛇,顺着衣甲的缝隙钻入,缠绕着皮肤,试图钻入骨髓!那引动心魔的邪异力量,在浓雾中更是被放大了数倍!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低语首接在脑海中响起,扭曲的幻象在灰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试图瓦解人的意志!
“稳住心神!默念谷中清心诀!” 刀叔的吼声如同定海神针,在浓雾中炸响,勉强压制着队伍中开始出现的骚动和粗喘。
而冲在最前的林晚,此刻却如同行走在另一个维度。
浓雾对她五感的遮蔽依旧存在,但那引动心魔的邪力,在触及她周身那凝练到实质的幽蓝寒气时,如同冰雪遇骄阳,瞬间消融瓦解!她心口那幽蓝烙印剧烈搏动,释放出刺骨的寒流,既是反噬的剧痛源泉,亦是抵御这邪雾侵蚀的最强屏障!她此刻的意志,如同万载玄冰,冰冷坚硬,不为任何外魔所动!
她的感知,如同冰冷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向着浓雾深处谨慎地蔓延。屏蔽掉那些混乱的杂音和扭曲的幻象,捕捉着那隐藏在死寂之下的、真正危险的波动!
在哪里?!
那操控雾气的邪魔,藏在哪里?!
突然!
她冰冷的目光猛地锁定了浓雾深处、左前方约三十丈外的一处低洼地带!
在那里!
一股极其隐晦、却又异常强大阴冷的能量核心,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源源不断的邪气!正是这核心,在操控着整片雾海,引动着心魔,凝聚着那些攻击神魂的灰雾触手!它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正在无声地汲取着浓雾中弥漫的恐惧、混乱和…某种更深沉的生命力!
找到了!
林晚眼底幽蓝光芒大盛!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一抖缰绳,墨玉狮子马如同与她心意相通,瞬间改变方向,朝着那能量核心的方位狂冲而去!速度之快,在浓雾中拉出一道短暂的空洞轨迹!
“跟上主上!” 刀叔厉声高呼,努力分辨着林晚留下的气息和马蹄声方向,带着百骑精锐艰难地调整方向,在粘稠的灰白中奋力追赶。
三十丈距离,转瞬即至!
前方的雾气似乎更加浓郁粘稠,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墙壁!而在那浓雾的核心处,景象终于透过重重灰白,模糊地呈现在林晚冰冷的视野中——
那并非人影。
而是一个…由无数惨白骸骨和扭曲怨魂虚影堆砌而成的、约莫一人高的诡异石阵!石阵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散发着浓郁灰白邪光的…心脏?!那心脏并非血肉,而是由最精纯的邪雾和无数痛苦哀嚎的怨念凝结而成!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浓雾的翻涌,释放出更强烈的侵蚀神魂的波动!
而在那邪异心脏的下方,石阵的基座上,赫然刻印着一个扭曲的、如同无数毒蛇纠缠盘绕而成的古老印记!那印记散发着与苏珩身上那股阴鸷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邪恶的波动!
果然是苏珩的爪牙!而且是修炼了某种极其阴毒邪术的爪牙!
“妖孽!受死!”
林晚的杀意攀升到顶点!她不再保留!右手闪电般探向鞍旁那柄黝黑无光的狭长首刀!
锵——!
一声清越如龙吟、却又带着万载寒冰般死寂的刀鸣,骤然撕裂浓雾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