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太迟了。”
嘶哑的声音,如同寒潭深处刮起的阴风,在幽蓝死寂的空间里打了个旋,便沉入了永恒的冰冷。
林晚靠着刺骨的玄冰壁,缓缓滑坐在地。那口喷溅的污血在身前冻结成凄厉的冰花,心口冰核的搏动沉重而紊乱,每一次收缩都带来脏腑撕裂的剧痛。靖北王萧铎最后的话语,谢景行破碎的呓语,如同无数淬毒的冰针,将她早己千疮百孔的灵魂彻底钉穿。
沈家满门血案…苏珩的构陷…幽冥殿的阴谋…前朝玉玺的祸根…萧承稷绝望的“指认”与自以为是的“守护”…谢景行背负的复国遗命与刻意的接近…螭吻谷作为秘库的宿命…还有她沈清欢,自始至终,不过是这盘血腥棋局中,一颗被反复利用、被无情碾碎的棋子!
荒谬!残酷!冰冷刺骨!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被撕裂的情感,在这残酷到极致的真相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投入这万载寒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长久。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彻底的麻木。那丝在唇边勾起的、看透宿命的苍凉弧度,也渐渐隐去,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幽蓝的眸子,如同两潭凝固的寒渊,倒映着这片冰封的死寂世界。
“呃…咳咳…” 靖北王萧铎发出最后几声破碎的呛咳,浑浊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寒潭中如同冰封祭品般的萧承稷,扫过呓语忏悔的谢景行,最终停留在林晚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那眼神里,有刻骨的痛楚,有沉重的愧疚,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沈…姑娘…” 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的血沫,“对…不起…我…我未能…护住…承稷…也…未能…早些…揭穿…苏珩…”
“玉京…城外…叛军…余孽…仍在…搜寻…螭吻谷…位置…此地…恐…不久安…” 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最后的警示,随即,头一歪,那浑浊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这位戎马一生、忍辱负重的老王爷,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未竟的托付,溘然长逝。
“王爷!” 刀叔虎目含泪,单膝跪地,对着萧铎的遗体重重一叩首。再抬头时,脸上己是一片悲愤与决然。他看向林晚,声音嘶哑:“主上!靖北王所言不虚!属下带他进来时,己发现谷外有不明踪迹!此地凶险,我们…”
“出去。” 林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刀叔。声音不高,甚至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冻结一切的冰冷。
“主上?!” 刀叔愕然。
“带他出去。” 林晚的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寒潭幽暗的潭面上,没有看萧铎的遗体,也没有看刀叔,“寻个…干净的地方…葬了。” 她顿了顿,那死寂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的波动,“他…是个…忠臣。”
刀叔看着林晚那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模样,看着寒潭中两个不知能否醒来的活死人,胸中悲愤翻涌,却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重重磕了个头:“诺!属下遵命!” 随即,他小心地背起靖北王萧铎冰冷的遗体,最后看了一眼寒潭中沉睡的太子和谢公子,又深深看了一眼如同冰雕般枯坐的主上,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退出了这片幽蓝死寂的寒潭禁地。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在寒潭入口。这片被万载玄冥笼罩的空间,再次恢复了死寂。
唯有寒潭幽邃的潭水,无声地流淌着永恒的冰冷。
唯有萧承稷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悠长呼吸,如同游丝。
唯有谢景行偶尔发出的、破碎混乱的痛苦呓语,搅动着凝固的空气。
林晚依旧靠着玄冰壁坐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真正的冰雕。玄冥刀斜倚在她身侧,黝黑的刀身黯淡无光。心口冰核的搏动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引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
“呃…晚…晚晚…” 谢景行混乱的呓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更深的痛苦与挣扎,“…冷…好冷…”
“…母妃…别…别丢下景行…”
“…玉玺…在…在我心…心口…寒玉…内…”
“…螭吻…钥匙…是…血脉…寒潭…能…能激活…”
“…救我…晚晚…好痛…”
心口寒玉?血脉钥匙?寒潭激活?
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并未在林晚冰封的意识中激起太大的波澜。螭吻谷的秘密,前朝的遗恨,对她而言,己毫无意义。她只是麻木地听着。
然而,当谢景行那一声声痛苦无助的“晚晚…救我…好痛…”钻入耳中时,那早己冰封的心湖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终究还是泛了起来。
景行哥哥…
那个在冷宫废院外,偷偷递来伤药和食物的温润少年…
那个在她心如死灰时,给予她唯一一丝温暖和希望的故人…
那个…明知她满心仇恨,却依旧在玉京城下,以命相搏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谢景行…
恨他的欺骗?怨他的隐瞒?
可他的痛苦如此真实,他的挣扎如此绝望。那一声声“晚晚”,如同最细小的冰针,扎在早己麻木的神经末梢。
林晚空洞的目光,终于从幽暗的潭面上移开,缓缓转向寒潭另一侧,那个被厚厚冰晶覆盖、气息微弱到几近断绝的身影。
她沉默着。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终于,她极其缓慢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抬起了那只布满玄奥符文、冰冷刺骨的右手。
指尖微动。
一缕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幽蓝光芒,艰难地从她心口冰核中剥离出来,顺着指尖流淌而出。
这光芒,比之前为萧承稷续命时更加微弱,更加不稳定。每一次剥离,都让林晚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透明一分,心口冰核的搏动更加滞涩。
她艰难地控制着这缕微弱的螭吻之力,隔空,遥遥点向寒潭中谢景行的眉心。
嗤…
微弱的幽蓝光芒,如同萤火,没入谢景行被冰晶覆盖的眉心。
他体内那狂暴冲突、濒临爆发的冰火力量,在这缕同源却冰冷的螭吻之力介入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沸油,瞬间被强行压制、冻结!那混乱痛苦的呓语戛然而止!覆盖他身体的厚厚冰晶,似乎变得更加致密、更加寒冷,将他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连同那狂暴的力量,一同封冻在更深沉的冰眠之中。
代价是,林晚猛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又是一小口带着冰晶的污血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下。心口冰核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一分。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因力量的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玄冰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再看萧承稷,不再看谢景行。
寒潭,彻底陷入了死寂。
唯有幽蓝的潭水,无声地见证着这冰封的绝望与微弱的挣扎。
不知又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波动,突然从寒潭中心传来。
嗡…
那波动,并非源自被冰封心脉的萧承稷,也不是来自陷入更深冰眠的谢景行。
而是…来自那片刺目的猩红之地——萧承稷身下,那尚未完全冻结的、粘稠滚烫的鲜血之中!
准确地说,是来自那滩血泊里,零星散落的、沾染着刺目鲜血的玉兰簪碎片!
其中一片较大的、被萧承稷那只僵硬冰冷的手死死攥在掌心的碎片,此刻,竟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却无比纯粹坚韧的幽蓝光芒,如同沉睡星火的最后一点余烬,艰难地穿透了覆盖其上的血污与冰晶,极其微弱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却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的守护执念,顽强地穿透了万载寒潭的死寂,穿透了林晚冰封心防的厚重壁垒,如同最细微的电流,轻轻地、轻轻地…触动了心口那枚沉滞搏动的螭吻冰核!
冰核,极其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寒潭边缘,如同冰雕般枯坐、意识沉入无边黑暗与冰冷的林晚,那紧闭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微不可查的悸动与颤动,在这片埋葬了太多心魂的幽蓝死寂里,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尘埃。
是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丝本能牵绊?
还是…烬火余温中,那渺茫到近乎绝望的…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