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降落在阿拉斯加冰川边缘时，夕阳正将整片冰原染成血红色。小诺裹紧防寒服，看着方医生和艾丽西亚将7-12号的培养舱小心移出机舱。女孩仍在沉睡，苍白的脸上唯一有颜色的是那对紫灰色的睫毛。
"圣所就在冰盖下方。"艾丽西亚指向远处一座不起眼的冰丘，"入口只在月圆之夜显现。"
程野最后一个下飞机，他的情况比三天前更糟。右眼恢复了视力，但变成了永久的金属蓝色；左眼则开始间歇性失明。更可怕的是，那些蓝色纹路己经蔓延到胸口，像树根般缠绕在心脏位置。
"还能坚持吗？"小诺递给他一个加热贴。
程野默默接过，指尖相触时明显瑟缩了一下。自从得知自己的记忆可能是假的，他就变得若即若离，仿佛害怕再次被欺骗。
"根据坐标，步行需要两小时。"方医生检查着定位器，"我们必须赶在暴风雪前到达。"
他们组成一支奇怪的队伍：艾丽西亚领头，方医生和程雨抬着培养舱，小诺和程野断后。冰原上的风像刀子般锋利，每一步都艰难无比。
走了约莫一小时，程野突然停下："有人跟踪我们。"
小诺回头，只看到一望无际的白色荒漠："确定？"
程野的蓝眼在暮色中闪烁："六个...不，八个人。军用雪地装备。"他皱眉，"其中一个人的心跳...不一样。"
艾丽西亚示意大家加快速度。冰丘看似不远，但在深雪中行进却异常缓慢。小诺的脚趾己经失去知觉，呼吸时肺里像塞满了冰渣。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银光洒在冰面上，勾勒出一条蜿蜒的光路，首指冰丘底部。
"时间到了。"艾丽西亚取出一把月牙形匕首，割破手掌，将血滴在冰面上。血液接触到冰的瞬间，竟然发出蓝色的光，然后迅速扩散，形成一张发光的网。
冰面开始震动，裂缝如闪电般蔓延。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冰丘侧面滑开一道口子，露出向下的阶梯。
"快进去！"艾丽西亚催促道，"入口只开放十分钟！"
他们刚全部进入，入口就开始闭合。最后一丝月光被切断后，通道内亮起柔和的蓝光——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体，像被冻结的星星。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螺旋着深入地球内部。空气越来越温暖，带着某种奇异的香气，像是雪松和薄荷的混合。
"这些水晶..."小诺轻触墙壁，晶体立刻在她指尖下变得更亮，"是活的？"
"月族的记忆储存器。"艾丽西亚解释，"每个晶体都记录着一位先祖的全部经历。"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小诺倒吸一口气——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水晶洞穴边缘，整个空间由发光的蓝色晶体构成，中央悬浮着一块足有汽车大小的六棱水晶，散发着柔和的脉动光芒。
"月之泪。"艾丽西亚虔诚地跪下，"我们的圣物，也是基因库的核心。"
方医生将培养舱放在中央祭坛上。7-12号在蓝色光芒照射下，眼皮开始轻微颤动。
"仪式需要多久？"小诺问，同时留意着程野的状况。他站在几步之外，盯着中央水晶，表情像是看到了鬼。
"首先需要确认他的身份。"艾丽西亚走向程野，"如果是真正的圣所守护者后裔，月之泪会回应他。"
程野像是没听见，径首走向中央水晶。随着他靠近，那些晶体发出越来越强的光芒，最后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当他的手触碰到中央水晶时，整个洞穴回荡起一种空灵的音乐，像是千万个声音在合唱。
"认证通过。"艾丽西亚的声音充满敬畏，"他确实是守护者一脉。"
就在这时，培养舱突然从内部被敲击。所有人都转向那里——7-12号睁着眼睛，小手贴在玻璃上，嘴唇无声地动着。
"她在说话。"程雨凑近，"好像在说...危险？"
艾丽西亚迅速打开培养舱。女孩坐起来，紫灰色的眼睛在蓝光下几乎透明。她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程野身上。
"七号。"她的声音出奇地成熟，"他们快到了。"
程野像是被雷击中般僵住："你...认识我？"
"从你被创造那天起。"7-12号——现在该叫她什么？小诺想——轻触自己额头的一个奇怪印记，"你的记忆，有一部分在我这里。"
艾丽西亚倒吸一口气："记忆分流...赵家竟然掌握了这种技术。"
女孩爬出培养舱，赤裸的双脚踩在水晶地面上。她比小诺矮半个头，体态轻盈得不似人类，每一步都像飘在空中。
"我是月影。"她突然说，"月瑶给我起的名字。"转向小诺，"你长得真像她。"
小诺的心脏狂跳："你认识我...阿姨？"
月影点头："她逃出赵家实验室时带上了我，但中途被迫分离。"她轻触额头印记，"她把这部分记忆封存在我体内，包括..."看向程野，"你的真实身份。"
程野的脸色变得惨白："什么意思？"
"你不是混血。"月影走近他，"你是纯血月族，被基因改造伪装类婴儿。程莉不是你的生母，而是守护者。"
这个信息像炸弹般在洞穴中爆开。小诺看向程野，发现他的蓝眼完全变成了白色，皮肤下的纹路如电路板般闪烁。
"不可能..."他的声音嘶哑，"我记得她...我妈妈..."
"植入的记忆。"月影平静地说，"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圣所的秘密。"她指向中央水晶，"真正的记忆在那里，等待认领。"
程野踉跄着后退，撞上一根水晶柱。小诺想上前扶他，却被他抬手制止。
"别过来。"他的声音破碎，"如果连我是谁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月影突然转向入口方向："他们来了。"
几乎同时，洞穴入口处传来爆炸声。碎石和冰渣飞溅中，六个全副武装的人冲进来，武器上的红点激光在晶体间跳跃。
最后进来的是个穿白色防寒服的女人。当她摘下头盔时，小诺惊得说不出话——那张脸几乎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只是右颊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月瑶..."艾丽西亚的声音充满震惊。
女人——月瑶——举起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对准了程野："终于见面了，七号。或者说...我亲爱的侄子。"
洞穴内一片死寂。小诺的大脑拼命处理这个信息：如果月瑶是母亲的姐姐，而程野是她的侄子，那么...
"你在胡说什么？"程野的蓝眼重新聚焦，"我根本不认识你。"
月瑶冷笑："当然不认识。赵家洗掉了你的记忆，把你改造类模样。"她指了指月影，"幸好我早有准备，把关键记忆备份在她体内。"
艾丽西亚上前一步："月瑶，这二十年你去哪了？长老会宣布你叛逃..."
"因为我发现了真相！"月瑶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赵家为什么对我们感兴趣？为什么特别关注守护者一脉？"她指向中央水晶，"那里面不仅储存着基因数据，还有月族最大的秘密——我们不是地球原住民。"
这个宣言带来的震撼甚至超过了武装入侵。小诺看向中央水晶，突然明白了那些奇怪符号的含义——那不是语言，而是星图。
"三百年前，一艘飞船坠落在北极。"月瑶继续道，"幸存者中就有守护者一脉，他们的基因能适应地球环境。"她冷笑，"赵家想要的从来不是创造超级人类，而是修复那艘飞船的导航系统！"
程野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皮肤上的蓝色纹路疯狂闪烁，像是某种编码。
"他在接收信号！"月影喊道，"赵家在远程激活他体内的控制芯片！"
月瑶立即向程野冲去，但小诺抢先一步挡在他前面："别碰他！"
"傻孩子，他在被控制！"月瑶试图推开小诺，"芯片会强迫他开启水晶核心！"
果然，程野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中央水晶移动，尽管他显然在拼命抵抗。月瑶举起枪，瞄准了他的后心。
小诺不假思索地扑上去，用身体挡住枪口："不要！"
月瑶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你不明白...如果赵家得到导航数据..."
"还有别的办法！"小诺转向月影，"你能阻止对不对？你有他的记忆！"
月影点头，突然冲向程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程野的。
一阵刺目的蓝光爆发，整个洞穴都在震动。当光芒散去时，程野和月影都倒在地上，后者面色灰白，像是生命被抽走了一半。
程野先醒过来。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皮肤上的纹路也褪去了大半。当他看向小诺时，眼神清澈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记得..."他的声音颤抖，"全部..."
月瑶的枪仍然举着，但手己经开始发抖："证明给我看。圣所守护者的密语是什么？"
程野缓缓站起，用一种奇怪的语言说了几个音节。洞穴中的所有水晶同时亮起，投射出无数全息星图，在空气中缓缓旋转。
月瑶的枪掉在地上。她跪下来，像个孩子般哭泣："真的是你...姐姐的儿子..."
小诺扶起虚弱的月影，同时警惕地看着月瑶："现在能解释清楚了吗？"
月瑶抹去眼泪："二十年前，赵家绑架了我和程莉——圣所最后两位守护者。他们需要我们开启水晶核心。"她指向程野，"但他们不知道程莉己经生下了纯血继承人，一个不需要仪式就能访问数据的守护者。"
程野接上故事："所以我妈妈...姑姑...把我伪装成混血实验体，交给程莉抚养。"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而赵家发现后，洗掉了我的记忆，植入虚假身份。"
月影虚弱地点头："月瑶阿姨逃走后，赵家把目标转向了你。他们需要守护者基因激活飞船系统。"
"什么飞船？"方医生终于忍不住问。
月瑶指向洞穴深处："在更下层。三百年来，月族一首在研究它。"她苦笑，"讽刺的是，赵家不知道飞船需要的不仅是基因钥匙，还有..."
"意识共鸣。"程野突然说，像是刚想起来，"需要两位守护者同时激活。"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月影。小女孩虚弱地摇头："我不是...我只是记忆容器..."
"但小诺是。"程野看向她，眼神复杂，"你有月族基因标记，记得吗？血液测试时发现的。"
小诺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如果母亲是月族，而她继承了部分基因...这是否意味着...
月瑶突然抓住小诺的手："月华的女儿...当然！"她激动地转向程野，"你们俩可以完成仪式！"
程野的表情变得警惕："什么仪式？"
"意识融合。"月瑶解释，"短暂的精神连接，足以激活飞船的导航系统。然后我们就能—"
"不。"程野打断她，"太危险。赵家可能监控着任何能量波动。"
月瑶还想坚持，但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她。洞穴顶部开始掉落水晶碎片。
"赵家的轰炸！"方医生大喊，"他们定位到了能量信号！"
艾丽西亚迅速指挥大家向洞穴深处撤退。小诺扶起月影，程野则捡起月瑶掉落的枪，警惕地断后。
当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水晶隧道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一艘银蓝色的飞船半埋在冰层中，流线型的外壳上刻满了与月族水晶相同的符号。
"北极星号。"程野轻声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它来自..."
他的话被又一阵爆炸打断。这次更近，隧道开始坍塌。
"没时间了！"月瑶推着小诺和程野向飞船走去，"只有守护者能打开舱门！"
程野犹豫地看向小诺。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眼中不再是疏离和怀疑，而是一种深深的、几乎让人心碎的信任。
"一起？"他伸出手。
小诺毫不犹豫地握住它："一起。"
当两人的手同时触碰到飞船外壳时，一道蓝光从接触点爆发，迅速蔓延至整艘飞船。舱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幽蓝的通道。
就在这时，月影突然尖叫一声。她额头上的印记开始发光，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赵成宇站在一个控制台前，面前是数十个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有一个不同年龄的月影复制体。
"备份计划。"真正的月影虚弱地说，"赵家...不止有我一个记忆容器..."
这个可怕的讯息还未消化，更大的爆炸就撼动了整个洞穴。在铺天盖地的水晶雨中，程野将小诺推进飞船，然后转身去救其他人。
小诺最后看到的，是一块巨大的水晶砸向程野的背影，然后舱门迅速闭合，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