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身影彻底融入长安的万家灯火，仿佛从未出现过。
陋巷里，味香居的摊位前，空气却像是凝固了。王小飞、豆佳佳、岳晨晨、李西，西个人围着那块静静躺在油腻木桌上的金锭，谁都没有说话。
那金锭方方正正，少说也有十两，在跳跃的油灯火光下，折射出一种近乎暴力的富贵。它与周围破旧的桌椅、沾着油污的土灶、弥漫着酱香和烟火气的空气，构成了一幅极不协调的画卷。
“掌……掌柜的……”李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干，“这……这是金子？”
他这辈子见过铜钱，见过碎银子，甚至在黑虎那里见过成串的银锭，但如此一块完整的、分量惊人的金锭，还是头一遭。它所代表的价值，足以在这西市买下一座阔气的宅院，再娶上七八房小妾。
岳晨晨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她感受到的不是财富，而是压力，一种来自未知领域的、沉甸甸的压力。能随手拿出这种金锭的人，其身份和能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豆佳佳的反应最为镇静，她毕竟出身米商世家，见识不凡。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金锭的边缘，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秀眉微蹙。
“这位‘李老爷’，绝非寻常富商。”她的声音清冷而笃定，“长安城中，有钱的勋贵不少，但有如此气度，又能对边军之事了如指掌的，屈指可数。”
王小飞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他只是盯着那块金锭，脑子里飞速运转。
“曲江流饮之会。”他喃喃自语。
“一道菜。”
“要配得上诗意，要品出新意，要……惊喜。”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生意，而是一场面试。一场决定他能否从“市井奇人”跃升为“雅俗共赏”的宗师级人物的面试。对手不是街头混混，不是同行，而是大唐最顶尖、最挑剔的那一小撮人。他们的舌头，被山珍海味、御膳佳肴惯坏了，寻常的美味，在他们口中恐怕与嚼蜡无异。
蝗虫宴，胜在出奇，胜在解决了实际问题。但曲江宴，考的是格调，是意境，是文化。
“掌柜的，要不……咱们就做一道‘佛跳墙’？”李西绞尽脑汁，提出了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字，“把咱们最好的料都用上，山鸡、野菌、上等的火腿……文火慢炖他一天一夜，保准香飘十里！”
王小飞摇了摇头。佛跳墙是闽菜，工艺复杂，且不说这时代有没有那么多合适的食材，就算做出来，也只是“珍馐美味”的范畴，离“惊喜”二字，还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些王公贵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单纯的味觉叠加，己经无法打动他们。
他需要的是降维打击。
一种超越这个时代想象力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摊位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个装满水的木盆上。夏夜的风吹过，水面泛起一丝涟漪。
热……
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对温度的掌控极其有限。要么是滚烫的热食，要么是常温的凉菜。即便是宫里的权贵，想要在炎炎夏日享受一丝冰凉，也得依靠冬日藏下的冰块。那些冰块珍贵无比，寻常人见都见不到。
冰！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王小飞的思绪。
如果，他能在这夏末秋初，当着所有人的面，凭空造出冰来，再用这冰，做出一道极致冰爽的甜品……那算不算惊喜？
这不仅仅是菜，这是仙术！
“硝石。”王小飞的嘴里吐出两个字。
“硝石？”豆佳佳愣了一下，“那是用来制火药和硝皮的，味苦，有毒，怎能入菜？”
王小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谁说要把它入菜了？”
他站起身，对着李西说道：“李西，你路子广。天亮之前，不管花多少钱，给我弄五十斤上好的硝石来。记住，要最纯的，杂质越少越好。”
“好嘞！”李西虽然不明白掌柜的要干嘛，但执行力没得说，领了钱便一头扎进夜色里。
接着，王小飞又转向岳晨晨：“晨晨，你去一趟东市最大的花圃，买下他们最漂亮、最大的一朵白牡丹。记住，要含苞待放的，花瓣上不能有半点瑕疵。”
岳晨晨点点头，也转身离去。
最后，他看向豆佳佳，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佳佳，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最好的牛乳，不是羊奶，是牛乳。还要最甜的蔗糖，磨成最细的粉末。另外，再准备一些时令的鲜果，比如葡萄、甜瓜，榨成汁水。”
豆佳佳虽然满心疑惑，但看到王小飞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便将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她点了点头：“放心，天亮前，你要的东西都会备好。”
众人散去，陋巷里又只剩下王小飞一人。
他没有休息，而是找来了最好的木匠，按照脑中的图纸，连夜打造几个奇特的工具：一个大木盆，一个比它小一圈的铜盆，还有一个带着手摇曲柄的木盖，盖子上有几根木质的搅棒，可以伸入铜盆之中。
这是一个简陋的、手摇式的冰淇淋机。
天色微亮时，李西满头大汗地拖着一个麻袋回来了，里面装着灰白色的硝石晶体。紧接着，岳晨晨也捧着一个精心包裹的木盒返回，盒中是娇艳欲?滴的白牡丹。豆佳佳则指挥着下人，送来了几桶冒着热气的、刚刚挤出的新鲜牛乳和各种物料。
一切准备就绪。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王小飞将大木盆里倒满水，然后将装着牛乳、糖粉和果汁混合液的铜盆，稳稳地放入大木盆中央。
“掌柜的，这是要……冰镇？”李西不解地问，“可这没冰啊。”
王小飞笑了笑，他抓起一把硝石，猛地倒入了木盆与铜盆之间的水中。
“刺啦——”
一声轻响，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木盆里的水剧烈地翻滚起来，冒出丝丝白色的寒气。肉眼可见的，一层薄薄的白霜，迅速在铜盆的外壁上凝结。
“结……结冰了！”李西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豆佳佳和岳晨晨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这简首是神仙手段！明明是温热的水，加入一把平平无奇的石头，竟然瞬间寒气逼人，甚至能够凝水成冰！
“硝石溶于水，会吸走大量的热。”王小飞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虽然他知道他们听不懂什么叫“吸热反应”，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见证奇迹。
他盖上特制的木盖，开始缓缓摇动曲柄。铜盆内的搅棒随之转动，将贴着冰冷盆壁、开始凝结的牛乳混合物刮下，与中间的液体重新混合，如此反复。
这个过程很漫长，也很耗费体力。王小飞的额头很快就沁出了汗珠。
豆佳佳见状，默默地取来一块干净的毛巾，走到他身边，轻轻地为他擦去汗水。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王小飞冲她笑了笑，眼神交汇的瞬间，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一个时辰后，王小飞停下了动作。
他打开木盖，一股混合着奶香和果香的甜美寒气扑面而来。铜盆里，原本的液体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半凝固状态的、细腻如雪、绵密如膏的奇特物质。
它呈现出淡雅的粉色，在晨光下泛着的光泽。
“这……这是什么？”李西凑上前，使劲嗅了嗅，“闻着就想让人掉魂儿！”
王小飞用一个木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递到豆佳佳嘴边。
豆佳佳俏脸微红，但还是张开了樱桃小口。
当那冰凉甜美的膏状物触碰到她舌尖的瞬间，她的美眸骤然睁大，仿佛有烟花在脑海中绽放。
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夏末的余热，紧接着，浓郁的奶香和清甜的果味在口腔中爆炸开来。那口感，丝滑、绵密、入口即化，比最顶级的酥酪还要细腻百倍，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爽。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致的、令人沉醉的味觉享受。
“此物……只应天上有。”良久，豆佳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由衷地赞叹道。
王小飞笑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但他要做的不止于此。他小心地将制好的“冰酪”封存好，又取来一个大木桶，用同样的方法，开始制作另一件东西。
这一次，他没有用铜盆，而是将一个巧匠雕刻好的、巴掌大小的牡丹花蜡模，沉入了硝石水中。他不断地往蜡模上浇淋清水，清水遇冷，瞬间凝结成一层薄冰。如此反复，冰层越来越厚，逐渐形成了一个晶莹剔T的、与蜡模一模一样的冰壳。
待冰壳足够厚实，他便用热水将内部的蜡模融化倒出，得到了一个中空的、完美无瑕的冰牡丹。
最后，他取来一把刻刀，屏气凝神，在那冰牡丹上精雕细琢。不多时，原本只是形似的冰壳，被他赋予了灵魂。花瓣的层次、翻卷的姿态、叶片的脉络，无不栩栩如生，宛如一朵真正的牡丹被冰封在了永恒的瞬间。
阳光透过这冰雕，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美得令人窒息。
李西和岳晨晨己经完全看傻了，他们觉得眼前这个掌柜的，根本不是凡人，而是懂得呼风唤雨、点石成金的谪仙。
“此物，名曰‘唐风冰酪’。”王小飞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说道，“盛器，为‘掌上牡丹’。”
他将粉色的冰酪小心翼翼地填入冰雕牡丹中，又将岳晨晨买来的那朵含苞待放的白牡丹，轻轻插在冰酪中央。
刹那间，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诞生了。
晶莹的冰雕，的冰酪，娇艳的鲜花，三者合一，美轮美奂。既有惊人的视觉冲击，又有超乎想象的味觉体验，更蕴含着“国色天香”的诗情画意。
“这……这己经不是菜了。”豆佳佳喃喃道，“这是……道。”
王小飞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凭借此物，足以在曲江池畔，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他看着远处长安城东南方向的天空，那里，一场关乎他命运的盛宴，正缓缓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