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王小飞的小院包裹得严严实实。
院子里,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此刻却死一般寂静。十几双眼睛,全都汇聚在刚刚从外面带回消息的猴子身上。猴子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机灵劲儿,只剩下惨白和惊恐。
“王掌柜……晨晨姐和豆子……被……被不良人抓走了……”猴子的话音带着颤,像冬日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不良人?”
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池塘,在孩子们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武侯只是维持坊市治安的官差,咋咋呼呼,顶多挨顿板子。可不良人不一样,那是长安城黑暗中的利爪和獠牙,专门处理最凶险的案子,手上沾的不是市井小事,而是人命和阴谋。
“怎么会是不良人?他们不就是送个吃的吗?”一个胆子小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惧。哭声如同瘟疫,迅速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都别哭了!”王小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啜泣声。
他的脸色同样凝重,心沉得像灌了铅。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种游走在规则边缘的生意,看似巧妙,实则根基脆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导致全盘崩溃。但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出手的竟然是长安城最精锐的“特种部队”——不良人。
这绝不是简单的查处宵禁。不良人出动,必然是有着更严重的由头。
“猴子,你仔细说,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个字都不要漏。”王小飞蹲下身,扶住猴子颤抖的肩膀,目光沉静如水。
他的镇定感染了猴子,猴子深吸一口气,将当时看到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当听到“突厥细作”西个字时,王小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完了。
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狠毒。
这不是生意上的竞争,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一个“钻洞外卖”,撑死就是个扰乱治安,可一旦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弥天大罪。岳晨晨和豆子,两个加起来还不到三十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这样的罪名。对方这是要杀人诛心,断绝他所有翻盘的可能。
谁?广味楼的钱掌勺?他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调动不良人?还是那个张都尉?一个武侯的头头,手也伸不了这么长。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更黑的手。
“王掌柜,我们……我们去跟他们拼了!去救晨晨姐和豆子!”一个半大的小子涨红了脸,激动地喊道。
“对!拼了!”
“救人!”
孩子们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一个个义愤填膺。
“拼?”王小飞站起身,环视着这群面黄肌瘦,却眼神倔强的孩子,“用什么拼?用你们还没长齐的牙齿,还是用你们还没灶台高的身子?”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的冲动。
“大家听我说。”王小飞的声音缓和下来,“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对方既然设下了这个局,就等着我们自乱阵脚,甚至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好把罪名坐得更实。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待在院子里,一步也不许出去。‘钻洞外卖’的生意,停了。”
他走到院子中央,看着孩子们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放心,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会把晨晨和豆子,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带回来。”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安慰,而是一个承诺。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群在大唐乱世中挣扎求生的孩子们的承诺。
安抚好孩子们,王小飞独自回到房间。他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想搞垮味香居,查封店铺就够了。现在用上“细作”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证明对方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并且行事狠辣,不留余地。
“钻洞外卖”动了谁的蛋糕?
是那些被宵禁困在家里的达官贵人?不可能,他们是消费者,是受益者。是广味楼?有可能,但他们的能量级别不够。
那么,就是有某个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他或者他的产业,被“钻洞外卖”这种新模式,触动了核心利益。而这个大人物,有能力影响不良帅赵无咎的判断。
“钱……”王小飞脑中灵光一闪。
钱能通神,更能通鬼。不良人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生活,就有弱点。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是这几天“钻洞外卖”的全部收入。铜钱、碎银,甚至还有几块小小的金饼。这是他们的救命钱。
第二天一早,王小飞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粗布麻衣,脸上用锅底灰抹得看不出本来的面貌,揣着大部分家当,走出了院子。
他没有去衙门喊冤,那等于自投罗网。他像一个最地道的长安本地人,一头扎进了西市最龙蛇混杂的区域。他在茶馆里听人吹牛,在酒肆里请人喝酒,在暗巷里与那些消息灵通的地痞无赖交易。
金钱开道,消息很快就来了。
抓走岳晨晨和豆子的,确实是不良帅赵无咎亲自动的手。而人,被首接关进了京兆府大牢,而且是死牢。罪名,也确实是“通敌”!据说,人证物证俱全,是从豆子身上搜出了与突厥商人联络的“密信”。
这封所谓的“密信”,王小飞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伪造的。
京兆府大牢,那是有进无出的地方。尤其是死牢,更是人间地狱。
得到消息的王小飞,站在喧闹的街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对方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绝。他们根本不给任何反应的时间,首接就想把案子办成铁案。
不行,不能等了。再等下去,晨晨和豆子就真的没命了。
他必须进去,必须见到他们。
一个时辰后,王小飞出现在了京兆府大牢的侧门。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一个满脸横肉,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的狱卒,正靠在门边打着哈欠。
王小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从怀里摸出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用布包好,然后朝着那狱卒走了过去。他知道,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长安城最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