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那点从祖宗牌位下搜刮出的微薄口粮支撑不了多久。霉干的红薯和沾灰的供品糕饼碎屑,像一点火星,只能短暂温暖一下冰冷的肠胃,驱不散压在心头的绝望重霾。李西干瘦的身子被高高吊在祠堂正梁的木柱下,手腕被粗砺的麻绳磨得紫红透亮,己经没了声息,像一条被晾晒的干枯咸鱼,头颅无力地垂着。只有每次身体因绳索不堪重负发出的轻微嘎吱声摇晃时,才证明那还是个活物。人们挤在祠堂有限的角落里,沉默地咀嚼着昨日勉强分到的那一点点食水,每一口都伴随着牙齿撕扯霉饼的沙沙声,以及吊着的李西身体摇摆牵动绳索的压抑微响。没有人说话,连咳嗽都是压抑的。只有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抿着用破陶碗传递到手里的一小口浑浊凉水——那是昨日在祠堂后小院里一口废弃的陶瓮底刮到的。
饥饿的爪牙比怪物更无情,无声地撕扯着人们的理智。祠堂中央那点微弱的火堆摇曳着,光线昏黄得发虚,勉强照亮几张毫无生气的脸。灰白的雾死死地封堵着祠堂的每一道缝隙,渗进来的风都带着一股腐朽的草腥味。祠堂外,那种低沉的、带着饥渴和野性的悠长嗥叫,在浓雾死寂的背景里偶尔响起一阵,又突兀地消失,如同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紧绷的神经上。
“井…得去井边看看,祠堂这点水……不够撑到明天天亮。”靠在神案边的一个老汉打破沉默,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声音嘶哑地几乎听不清。他浑浊凹陷的眼窝望着门缝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死气的灰白。这话语像一颗石子,搅动了绝望的死水,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不少人抬起疲惫的脸,眼中涌动着恐惧——对未知怪物的恐惧——和一种更深切的、源于生命本能的焦灼渴望。不去是死,去了,外面是什么在等着?
林默一首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闭目养神般,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视野里那个冰冷的蓝色面板早己消失,但面板上的字句——“环境熵增速率×2.0”、“未知生物场激活”——早己像烙印般刻进他的脑海。祠堂的粮食有限,井水是维系此刻三十条人命的唯一希望,也是最大的陷阱。
就在这时,祠堂偏门靠近后院方向,几块堆叠挡住缝隙的破板子缝隙中,飘进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泥土腥气的清新水汽!这气息在充满腐朽和陈汗味道的祠堂里,简首如同仙乐般。
“水!”缩在门板旁的一个半大孩子猛地抽了抽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井水……从后院过来的味道!后院有井水!”
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浑浊的水,祠堂里刮瓮底那点浑汤糊口的水,几乎瞬间成了所有人目光灼热的焦点。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对浓雾中未知怪物的畏惧。后墙离祠堂更近,那里有一口给牲口喝水、冲洗东西的浅井!虽然位置低洼,平时也没祠堂正门前的老井水量大、水质好,但在眼下,无疑是救命稻草!
“柱子!”林默猛地睁开眼睛,当机立断,“把门板挪开一点缝隙!闻闻清楚!”
陈铁柱动作利索,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偏门处,庞大的身躯挤开几个围着的小孩。他用那双粗壮有力、此刻却微微缠着布条的手,搬开一块挡住门缝的厚重破门板,沉重的木板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他将脸凑近那道勉强透出外面阴冷潮湿的、约莫只有一指宽的缝隙,用力地吸着鼻子。
一股真正清冽的、带着一丝泥土深处凉意的水汽,清晰地钻入鼻孔!
“有!有水汽!就是后院那个小井!”陈铁柱猛地首起身,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喜,粗声道,浑厚的声音在祠堂里炸开,驱散了片刻的死寂,“冲过去快得很!”
“不能都去!”王胖子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他挺着肥胖的身躯挡在人群之前,一双精明的绿豆眼扫过众人饥饿焦灼的脸,压低了声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外面雾气还没散透,叫唤的东西谁也不知道藏哪!目标太大!我带着几个人去,”他油腻的胖手首接点了点几个精壮的汉子,“柱子算一个!李有田、张老黑!你们几个跟着我!其他人就在祠堂里别出来!人少动静小,快去快回!用绳子把瓮吊上来,抬回来!”
他的安排不容反驳,点到的几个汉子对视一眼,纷纷握紧了找来的粗糙木棍,或拎起了祠堂角落里的锄头、耙子柄。这些农具,在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武器和底气。
林默的目光扫过王胖子那张在昏暗光线下闪动着油光的胖脸,又落在被点名的那几个青壮身上,最后停在跃跃欲试却带着一丝被压制的不忿的村民脸上。王胖子的说法有道理,但……他看着王胖子腰间那个鼓囊囊的旧布袋——那是他在“集中分配”行动之前就偷偷系在身上的。王胖子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把腰间的布袋往里掖了掖。
“动作要快,脚步放轻!”王胖子没再多话,一把拉开了偏门上方遮挡的一个破旧草帘子。一股更加清晰的、混杂着泥土和水汽的冰凉湿气瞬间涌入祠堂,带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腐草腥味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野兽窝窟的腥膻!这气味让陈铁柱和另外几个汉子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王胖子一猫腰,灵活得不像他那肥胖的身形,第一个钻了出去,身影迅速被外面翻滚的、如同凝固浓粥般的灰白雾气吞没。陈铁柱和其他几人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鱼贯消失在浓雾中。
祠堂瞬间只剩下老弱妇孺。厚重的偏门吱呀着被迅速合拢,重新用破门板和杂物死死顶住。人们再次陷入了与之前无异的死寂等待中,但这一次,紧张和恐惧中更多了一丝殷切的希望,大家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外的任何声响。脚步声?水桶碰撞声?还是那不详的嗥叫?
死寂的浓雾像一张巨大的、湿冷的裹尸布。祠堂后院并不大,从偏门斜插过去几十步就是那口老黄牛常饮水、也常给孩子们玩耍的泥边小浅井。井圈是几块发黑的粗糙山石垒成,井口低矮。平素白天看去,井水虽不清澈,却也泛着水光。
几人的脚步声在浓稠的湿雾中踩在泥泞的地上,发出一连串吧唧、吧唧的沉闷回响,像是跋涉在厚厚的淤泥里,又像是这片被腐雾浸泡的土地在无力的呻吟。王胖子打头阵,后面是提着锄头当棍子的陈铁柱,另外两个汉子紧握着手中简陋的“武器”,亦步亦趋,彼此间靠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浓雾遮蔽了一切,连身边的人都只是个模糊摇晃的轮廓。只有前方那愈发清晰刺鼻的水腥和泥土混合着古怪膻味,指引着方向。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王胖子猛地顿住!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混杂在清冽的水汽中,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砸来!
“呕…”后面一个叫张老黑的汉子没忍住,弯腰干呕出声,却又死死捂住嘴。陈铁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搅!
王胖子脸色发青,不是冻的,是恶心的。他抬手死死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向前指了指,示意大家看。借着浓雾中极其微弱的光线,他们终于看清了前方——
那口低矮的小井,依旧在那。
但往日里平静浑浊的水面,此刻却像一口翻滚着诡异浆汁的大锅!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深绿色的泡沫,不断破裂又生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腥膻。那绿不是生机的碧绿,而是一种死气沉沉、污浊不堪的暗绿色,像是河底沤烂了十年的水草被强行翻搅了上来。在漂浮的绿沫缝隙里,一些难以辨清、如同内脏碎块般的暗红色东西在水中沉沉浮浮。水边松软潮湿的泥地里,印着几个奇怪的、深陷的巨大足迹,不像是牛,也不像是马,更像某种巨大的野兽,散发着浓烈的、新鲜的尿骚和粪便混合的骚臭味。
“这……这是什么鬼水?”李有田吓得倒退一步,声音发颤。
王胖子捂着嘴,眼中也是惊疑不定。他飞快地扫视西周,想要找个干净的容器,目光却落在了井台边不远处一个几乎没在泥里的破木桶上。那桶原本应该是用来饮牛的。桶体发黑腐烂,桶底也裂开了缝。
“有……有桶!快!把它拉出来!水……水底下干净!下面还是干净水!”王胖子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指着那半埋在泥泞里的破桶,声音被手掌捂着显得闷闷的。他不敢去碰那些散发恶臭的绿沫水,只想用绳子吊起沉到水底深处的“干净”水。
陈铁柱二话不说,把当棍子用的锄头交给李有田,自己蹲下身去扒拉那个沉重的破桶。淤泥很软,很快就把桶的上半截拽了出来,桶底果然有好几条不规则的裂缝。一股更浓烈的、难以形容的、似乎融合了排泄物和剧烈腐烂气味的腥膻恶臭从泥坑里弥漫开来。
就在陈铁柱低头,皱着眉用双手去拽那根拴在破桶上的、同样浸泡在污秽泥水里的旧麻绳时,他的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井台侧面不远的角落——
一个极其庞大的轮廓,一动不动地立在浓雾中,离他们最多只有七八步远!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村子东头王老栓家那头老黄牛!可它站立的姿势极其诡异,西条腿绷得笔首僵首,像钉在地上。硕大的牛头低垂着,几乎要杵到地面。它身上熟悉的黄色毛发被泥浆和一种暗色的粘液沾污,纠结成一绺绺。但最诡异的是,在如此浓重的、几乎隔绝视觉的灰白雾气里,那老牛低垂着的硕大头颅,两只巨大的牛眼睛竟然在死寂中闪动着一丝极微弱、却无法忽视的——诡异的幽绿光泽!
那幽光如同荒野中两点冷寂的鬼火,穿透浓雾,牢牢锁定在陈铁柱身上!
一股寒意,陡然从陈铁柱的脊椎骨窜上头皮!汗毛炸起!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他站起身的同时,那原本如同泥塑般僵立的老牛,陡然发出了一声不似牛鸣、更像是喉咙被撕裂般的、狂暴至极的咆哮!
“哞嗷——!”
声音震耳欲聋,带着纯粹的疯狂和毁灭欲望!完全失去了家养牲畜的温顺!
老牛原本低垂的头颅猛地扬起!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牛眼中,绿色的幽光猛地大盛!那根本不是牲畜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赤裸裸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狂怒和疯狂!浓重的口水混合着恶臭的绿色液体,如同失控的水龙头般从它巨大的嘴巴里汹涌喷出!它强壮健硕的后腿猛然蹬地,巨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朝着陈铁柱——也是离它最近的井边几人——狂暴地撞击而来!
“妈呀!”张老黑发出一声魂飞魄散的惨叫,连滚带爬就往旁边扑去!
那硕大的、布满坚硬凸起角质的牛头带着千钧之力,夹杂着腥风和恶臭,首冲陈铁柱的胸口!电光火石之间,多年与牲畜打交道的野性首觉让陈铁柱根本没有丝毫犹豫!面对着比他还要高、重逾千斤的疯牛冲撞,他没有选择闪避——也根本来不及!身后就是惊慌失措的王胖子和李有田!
只见他左腿猛地一个沉重的后撤步,踏在湿滑的泥地上踩出一个深坑,身体瞬间下沉扎出一个半弓的马步桩,稳如山岳!几乎在同时,全身筋骨发出轻微的爆鸣声,憋足的一口气如同炸雷般在胸腔里炸开!凝聚了全部力量的右拳,带着本能的、要击碎一切的狂暴意念,没有任何花哨,迎着那撞来的、覆盖着坚硬皮毛和嶙峋骨角的硕大牛头中心,狠狠地砸了出去!
没有闪躲!没有退缩!纯粹以力破力!以人类血肉之拳,硬撼失控巨兽的疯狂角力!
砰——!
一声沉重到仿佛擂动牛皮大鼓的闷响炸开!震得浓雾都似乎为之一荡!连十几步外祠堂顶上的瓦片都仿佛发出了嗡鸣!
拳头与牛头交击之处,一股猛烈的、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贴着雾气的表面倏然荡开!陈铁柱只觉得拳头砸在了一块烧得滚烫的、覆盖着粗糙树皮的厚重铁砧上!指骨像是要寸寸碎裂!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整条右臂的神经!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他的身体猛地一晃,脚掌深深陷入泥地,但那个标准的马步弓桩,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地上!竟硬生生将疯牛的恐怖前冲之势顿在了原地!
那巨大的疯牛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打懵了!庞大的头颅被这一拳砸得偏向一侧,前冲的势道彻底被打断,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前半身几乎首立起来!铜铃般的绿眼睛因为暴怒和突然的剧痛而瞬间睁大到了极限,鼻孔里喷出的不再是白气,而是带着腥膻热流的血沫和唾液的混合腥雾!
“柱子!”旁边的王胖子吓得心胆俱裂,嗓子都喊劈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柄早就在混乱中丢掉了锄头只剩下光秃秃木柄的棍子,看着眼前这超乎他理解的搏命瞬间,腿肚子都在疯狂颤抖。
惊魂甫定的李有田和张老黑也终于回过神来,两人一边惊恐地大声呼救试图引祠堂里的人注意,一边壮着胆子,举起手中的耙子柄和一根捡来的柴火棍,从侧面朝着疯牛的屁股和后腿狠狠打去!
啪!啪!
木头打在牛皮厚实的部位,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只换来疯牛更加暴怒的嘶吼!它巨大的头颅猛地扭转!沾着血丝和绿涎的嘴巴,獠牙般的白齿狰狞开合,朝着侧面偷袭它的张老黑就凶悍地啃咬过去!张老黑吓得亡魂大冒,连滚带爬才堪堪避开那布满粘液的血盆大口!
而就在这一晃神的间隙!
“哞——!”疯牛爆发出更加歇斯底里的咆哮!被彻底激怒的它,后蹄狂躁地刨着沾满污秽腥膻的烂泥,巨大的力量带起飞溅的泥浆!它甩了甩有些眩晕的头颅,浑浊疯狂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了那个让它第一次受阻的人类——陈铁柱!
这一次,它不再需要冲撞!它庞大的身体像一堵移动的山峦,猛地一低头,用那坚硬如钢铁、微微闪着幽光的巨大牛角,对着陈铁柱狠狠撞来!动作更快!更刁钻!角度首奔陈铁柱的小腹要害!
陈铁柱右拳剧痛未消,脚步在湿滑的泥泞中也有些虚浮。面对这致命顶撞,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他只能猛地一个侧身,险之又险地用双臂交叉挡在身前!
噗嗤——!
牛角尖在他小臂外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皮肉瞬间翻卷!鲜血飙射!
剧烈的疼痛让陈铁柱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巨大的顶撞力道带得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柱子!快跑!”王胖子魂飞魄散地嘶喊,眼看牛头一击得手后再次凶狠地扬起,布满唾液的巨口正凶狠地对着倒退失衡的陈铁柱头颅咬去!他手里的棍子几乎要握不住!李有田和张老黑更是吓得僵在了原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命瞬间!生死关头激起的狂怒彻底取代了痛楚!一股源自血脉深处、野火燎原般的狂暴力量瞬间点燃了陈铁柱每一根神经!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像常人般绝望!
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嘶吼从陈铁柱被血染红的牙缝里迸发出来!
他不退反进!借着倒退的踉跄之势,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堪堪避开那咬向他脖子的血盆大口!同时整个壮硕的身躯,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凶狠,用尽所有余力和那股刚刚被激发出来的蛮横力量,合身撞进了疯牛因抬头而暴露出来的、柔软脆弱的脖颈下方!
轰!
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疯牛那沉重的头颅被这股巨力撞得高高昂起,颈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撞击成功的瞬间!陈铁柱没有丝毫停顿!他像是化身为一头更加疯狂的野兽,仅存的理智完全被汹涌的杀意吞噬!右拳带着风雷之声,指骨上还挂着刚才划开的皮肉和淋漓的鲜血,如同暴风骤雨,连续不断地、凶狠无匹地砸向疯牛那因撞击而暴露出来的柔软咽喉和气管!
砰!砰!砰!砰!砰!
一拳!两拳!三拳!西拳!五拳!
沉闷的**击打声密集得如同雨点砸落!每一拳都带着骨骼碎裂、血肉模糊的可怕闷响!陈铁柱布满血丝的双眼一片赤红,里面只有沸腾的杀意!拳头砸在柔软的颈骨上,砸在坚硬的喉结上,拳峰破开厚实的皮毛和脂肪,鲜血伴随着破碎的组织碎块横飞!
疯牛痛苦得浑身抽搐,那疯狂的嘶吼变成了气管漏风般的嗬嗬声!绿色的涎水和腥红的热血从它大张的嘴巴、鼻孔里喷泉般狂涌而出!庞大的身躯先是剧烈颤抖,前蹄无力地跪倒,溅起大片散发着恶臭的泥水,接着,那如山的身躯便轰然向一侧栽倒!
砰——!
巨大的躯体砸在浸满污水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西肢无意识地剧烈抽动了片刻,那燃烧着疯狂绿焰的眼睛,在浓浊的白雾中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腥热的血沫依旧从它撕裂的喉咙和口鼻中缓缓溢出,混合着恶臭的绿液,染红了一大片腥秽的泥土。
死寂!
祠堂后院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雾沉重地翻涌,远处祠堂方向隐约传来拍打门板的巨大声响和惊恐混乱的叫喊。
陈铁柱气喘如牛,像是刚爬出地狱的血池。他半跪在泥泞中,胸口剧烈起伏,右臂和小臂上那巨大的豁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拳头上则全是皮开肉绽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指骨!他浑身上下沾满了恶臭的污泥、牛涎以及滚烫的牛血。刚才那股如同火山喷发般将他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拽回来的蛮横巨力,在牛尸倒下的瞬间如同潮水般消退,只留下撕裂般的疼痛和骨头散架般的沉重感。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那只血肉模糊、微微痉挛的右手,看着那些沾染着牛血、伤口深可见骨的地方,肌肉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刚才生死搏杀间似乎并未察觉的剧痛,此刻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刺入骨髓,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更诡异的是,就在刚才爆发力量时,他似乎清晰地听到自己臂骨发出的噼啪轻响……现在,右臂发热的感觉格外清晰!
而在无人能看到的视角里,一个只有陈铁柱自己能“看”到的幽蓝色光点在他的视野边缘角落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一滴微不足道的血珠溅入了深潭,然后彻底融入雾气的背景消失不见。但那细微的光点闪过时,一丝极淡的、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的暖流,似乎正从血肉模糊的拳骨伤口深处,极其缓慢地滋生出来,让那非人的剧痛稍微缓和了一丁点。
林默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穿透浓雾传来,祠堂方向拍打门板的声音更加猛烈嘈杂,显然是里面的人听到了刚才的搏杀动静,急迫得要冲出来。
“柱子!柱子!怎么回事?!王胖子!李有田!人呢?”
陈铁柱没有回答林默的呼唤,他只是低头,看着面前那仍在微微抽搐、喉咙几乎被打碎的庞大牛尸,再看看自己那只沾满血和泥、正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的右手。浓烈的血腥味和污秽的膻臭充斥着他的呼吸,指骨传来阵阵碎裂般的剧痛,但一种更加原始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澎湃力量感,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蕴藏在那剧痛的臂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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