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最后的记忆是一片刺目的红。
红嫁衣,红盖头,还有从自己身体里不断涌出的、温热的鲜血。
1995年的寒冬腊月,二十二岁的林小满被父母强行套上那身劣质涤纶制成的嫁衣,推上了前往邻村的拖拉机。她的手腕上还留着父亲林大山用皮带抽出的淤青,嘴角结了血痂——那是她挣扎说不嫁时,母亲张桂芳一巴掌扇出来的。
"死丫头,刘老板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三十八岁正当壮年,家里两层小楼,彩礼给到这个数——"父亲当时伸出五根粗糙的手指,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够给你弟弟在县城买套房了!"
林小满缩在拖拉机角落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的脸。同村负责开车的王叔不时投来同情的目光,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在这个闭塞的山村,女儿家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做主。
"到了刘家老实点,要是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父亲恶狠狠地警告,嘴里喷出劣质白酒的臭味。
林小满木然地点头,手指却悄悄摸向藏在袖口的小刀片——那是她偷偷从村口铁匠铺捡来的。宁死,她也不要嫁给那个打死过两任老婆的禽兽。
拖拉机突然一个颠簸,在结冰的山路上失控打滑。林小满感到身体腾空而起,然后是无止境的下坠。在撞上山崖凸起的岩石前,她竟然感到一丝解脱。
终于...结束了...
然而命运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死丫头!日头都晒屁股了还装死?赶紧起来喂猪!"
尖锐的咒骂声伴随着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林小满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年轻了十几岁的母亲张桂芳,正横眉怒目地站在床前。
林小满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那分明是一双孩童的手!小而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泥垢,但绝不是一个二十二岁女人的手。
"发什么呆?找打是不是?"张桂芳一把掀开破旧的棉被,冷空气瞬间灌入,林小满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睡在柴房角落的木板床上,身上穿着记忆中最讨厌的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
这是...她七岁时的身体?!
"妈,我要吃鸡蛋!"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冲进来,正是小时候的林宝根,"你说好今天给我煮鸡蛋的!"
"哎哟妈的乖宝,这就给你煮。"张桂芳瞬间变脸,弯腰捏了捏儿子的胖脸蛋,转头又恶狠狠地瞪向林小满,"还不快去喂猪?干完活把鸡窝收拾了,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今天别想吃饭!"
林小满机械地点头,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梦。透过柴房的小窗户,她看到了院子里那棵还没被雷劈死的老槐树——那棵树在她十二岁那年就被雷劈倒了。
所以,她真的回到了1980年?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整整一天,林小满一边干活一边观察确认。土墙上挂着的日历确实是1980年,广播里播放的是刚刚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新闻,村里墙上还刷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标语。
傍晚,趁着家人都在屋里哄弟弟吃鸡蛋羹,林小满躲在灶台后面,用烧火棍在灰烬上划拉着前世偷偷学会的字。她必须冷静,必须好好利用这次重生的机会。
"死丫头躲在这儿干什么?"奶奶突然出现,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又在偷懒?看我不打死你!"
枯树枝般的巴掌落在背上时,林小满咬紧牙关不哭出声。疼痛让她更加清醒——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她要读书,要离开这个吃人的家,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夜深人静,林小满蜷缩在柴房的角落,借着月光看着手心里偷偷藏起的铅笔头——那是弟弟丢掉的。这是她新生的第一天,也是她反抗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