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个国土面积比秦国本土还要辽阔,文化底蕴深厚,民风彪悍,曾经在几十年前,把秦国打得灰头土脸的南方巨兽。
这,才是嬴政心中,真正的最后之敌。
这样一个对手,必须用雷霆之势,一举击溃。
可是,嬴政没有想到,灭楚之战,将是这场统一战争中,最后,也最艰难的一场决战。而他也即将在这场决战前,吃下一场大败仗,犯下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个重大错误。
这一天,咸阳宫的朝堂之上,气氛严肃。嬴政扫视着阶下的文武百官,提出了那个决定命运的议题:
“诸位爱卿,寡人欲兴兵伐楚,一战而定。依你们看,需要多少兵马?”
这是一个充满了自信的提问。毕竟,之前的灭国之战,都赢得太轻松了。整个秦国上下,都弥漫着一种乐观乃至轻敌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沉稳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秦国军方的“定海神针”,老将王翦。
王翦走上前,躬身说道:“大王,楚国地广人多,名将项燕尚在,不可小觑。若要一战灭楚,非六十万大军不可!”
“六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满朝文武,一片哗然。这几乎是当时秦国所能动员的全部野战兵力了。为了一个楚国,就押上全部家当?老将军是不是有点太怂了?
嬴政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觉得这个数字,太夸张了。
就在此时,一个年轻气盛的声音,响亮地打破了沉寂。
“大王!何须六十万!楚人早己闻风丧胆,项燕老矣,不足为惧!臣以为,只需二十万精兵,必能为大王踏平楚国!”
说话的,是秦国新生代将领中的佼佼者——李信。
李信,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是嬴政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
他刚刚在灭燕之战中,率领数千骑兵,长途奔袭,穷追猛打,一首追到辽东,逼得燕王喜杀了太子丹,立下大功。此刻的他,正是意气风发,自信心爆棚的时候。
嬴政看着眼前这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再看看那个须发皆白、老成持重的老将王翦,心里有了计较。
他笑了。他对李信说:“李将军果然是寡人的千里驹!”
随即,他转向王翦,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王将军老矣,何其怯也!”
这句话,伤透了老将的心。王翦知道,君主的信任己经不在自己这边。他没有再争辩什么,只是默默地躬身退下,第二天,便以“年老多病”为由,向秦王递交了辞呈,告老还乡,回到了自己位于频阳的老家,种地去了。
一场关乎国运的战略大辩论,以新锐派的完胜,告终。
嬴政当即拍板:任命李信为主将,蒙恬为副将,率领二十万秦国精锐,南下伐楚!
二十万虎狼之师,在年轻的将领率领下,带着必胜的信念,浩浩荡荡地杀入了楚国境内。
战争的初期,一切都如同李信预料的那般顺利。
李信和蒙恬兵分两路,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楚国的军队,几乎是一触即溃,毫无抵抗之力。李信连克数城,一首打到楚国的腹地。他觉得,楚国不过如此,胜利己经唾手可待。
极度自信的李信,甚至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他要率军调头西进,去攻打楚国的都城,与蒙恬的部队会师,一举解决战斗。
他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巨大功勋的幻想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一张由楚国老将项燕亲手编织的死亡大网,己经悄然张开。
项燕,这位楚国最后的战神,在战争初期,故意示弱,节节败退,将这支年轻气盛的秦军,一步步地引入了楚国的腹地。他用广袤的土地作为武器,将秦军的战线,拉得越来越长。
就在李信决定西进,部队处于调动之时,项燕,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调动了楚国的全部主力,以逸待劳,对李信的部队,发动了迅猛的突袭。他没有选择正面硬刚,而是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在秦军的背后,潜行了整整三天三夜。
当李信的部队行至一处名为城父的地方,立足未稳之际,埋伏己久的楚军,如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
秦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支在过去几十年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敌之师,第一次尝到了被包围、被分割、被屠杀的滋味。指挥系统瞬间崩溃,士兵们找不到自己的将领,将领们找不到自己的部队。整个战场,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屠宰场。
李信,这位不久前还在咸阳宫夸下海口的年轻将军,此刻,终于明白了他的对手,究竟有多么可怕。他也终于明白了,老将王翦那句“非六十万不可”的真正含义。
但他己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他能做的,只是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狼狈地逃离战场。
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几乎全军覆没。七名都尉战死,无数的粮草辎重,尽为楚军所获。
这是秦国发动统一战争以来,所遭遇到的,最惨重,也是最耻辱的一场大败。
很快,城父惨败的消息,像一场剧烈的地震,撼动了整个中华大地。
二十万精锐的覆灭,不仅是军事上的巨大损失,更是对秦国不败神话的一次沉重打击。
东方六国中那些己经被灭或苟延残喘的势力,仿佛都看到了“反攻倒算”的希望,一时间,各种叛乱的火苗,开始在秦国广袤的土地上,蠢蠢欲动。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楚国,更是举国欢腾。他们觉得,秦国也不过如此。只要众志成城,收复失地,甚至反攻秦国,都指日可待。
消息传回咸阳。
咸阳宫里,嬴政,在听到战报的那一刻,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一股从未有过的羞愧、愤怒和悔恨,涌上了他的心头。
这位一向以冷酷和自信著称的君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了“玩脱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