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咸阳宫的铜钟撞破黎明前的寂静。扶苏身着玄色冕服立于高台,十二旒玉藻在晨风中轻颤。他凝视着阶下文武百官,目光在几个空缺的位置稍作停留——那是李斯、赵高等人的旧位。
"陛下,吉时己到。"新任奉常低声提醒。
扶苏抬手示意,侍从捧来一方紫檀木匣。当匣盖开启时,朝阳恰好跃出地平线,将匣中传国玉玺映得流光溢彩。这是经过太卜重铸的玉玺,底部"受命于天"西字旁新刻了细如发丝的星图纹路。
"朕闻圣王之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扶苏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最远处的郎官都听得真切,"今日始皇帝庙中,当增设六国先王牌位。"
百官中几位原六国遗臣猛地抬头。有位白发苍苍的齐国老臣竟当场匍匐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微微发颤。
烛花爆响,惊醒了正在批阅奏章的扶苏。他揉着太阳穴看向案头——那里放着蒙恬的佩剑、青禾的短笛,还有张良昨日送来的《谏分封书》。
"陛下还未歇息?"秦星尘不知何时立在屏风旁,手中捧着冒热气的药盏。
扶苏接过药盏轻笑:"先生翻墙的功夫越发精进了。"药汁苦涩中带着甘甜,正是青禾当年教他们配制的方子。
秦星尘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墨家残余的踪迹查到了,在楚地洞庭一带。"竹简上画着奇怪的祭祀图案,中央是半截断剑的图样。
"看来地宫那把剑的另一半..."扶苏指尖轻叩案几,忽然转开话题,"张良先生今日托人带话,说想回阳翟老家看看。"
"他腿伤未愈,倒是念旧。"秦星尘望向窗外星空,"就像黄石公当年说的,落叶总要归根。"
两人沉默片刻,扶苏突然问道:"先生可还记得,当初在九原军营,你说要建立延续五百年的王朝?"
秦星尘笑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块刻满奇怪符号的龟甲:"昨夜观星所得。陛下请看这紫微垣的走向..."
学宫论政台上,儒生与法家弟子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全场肃静——扶苏穿着素色深衣出现在廊柱旁,手中还捧着记录争论的简牍。
"韩非子说'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孔夫子言'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他走到两派中间,"朕倒觉得,好比医师用药,当辨寒热虚实。"
有位年轻法士壮着胆子问:"若遇六国遗民谋反,陛下也讲仁德吗?"
扶苏解下腰间佩刀置于案上。众人这才发现,刀鞘是秦制,刀身却是赵国形制,缠着楚地风格的丝绦。
"大秦的铁骑可定疆土,但要让天下归心..."他拔刀出鞘,刀光如水,"需知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
角落里,张良的轮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膝上摊开的绢帛写着新拟的《谏止焚书令》,墨迹还未干透。
冬至祭天大典上,太史令宣布观测到"五星连珠"的吉兆。百姓们不知道的是,当晚扶苏独自登上了新建的灵台。
秦星尘正在调整一台古怪的铜制仪器,镜筒对准北方星空:"紫微垣偏移三分,正如黄石公预言。"
"先生真决定开春就走?"
"东海方士传来的海图上,标注着三座仙山。"秦星尘转动仪器的青铜环,"或许能找到克制墨家秘术的方法。"
扶苏从袖中取出半块玉珏——正是地宫中所得的那枚。两人将玉珏合在天机盘上,星光突然在盘面凝结成清晰的山川脉络。
"看来陛下也猜到了。"秦星尘轻抚玉珏上的"周礼"二字,"这根本不是玉,是周公旦用陨铁所铸的..."
"天下舆图。"扶苏接话,手指划过星光构成的图案,"而且是不完整的部分。"
远处传来打更声。秦星尘收起仪器,忽然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臣临走前,还有最后一谏。"
扶苏挑眉:"先生也要学张良那套?"
"请陛下早日立后。"秦星尘抬头,眼中带着少见的狡黠,"听说齐国那位精通星象的公主..."
月光下,君臣二人的笑声惊起了檐角栖息的夜鸟。在史官们永远无法知晓的对话里,一个绵延五百年的王朝蓝图,正随着星移斗转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