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玛丽睡得正香,梦里她正指挥一群棺材改装的飞行器征服世界,傅云深黑着脸在后面追着喊“KPI”。忽然,“哐当”一声巨响,硬生生把她从云端拽下来。
“谁啊!大清早拆房子啊!”她顶着鸡窝头,怒气冲冲从她那口“总裁豪华棺床”里坐起来。
前头铺子一片狼藉。刚打好的一口柏木薄棺被人踹翻在地,盖子都裂了条缝。几个流里流气的汉子叉着腰,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嘴里叼着牙签,斜眼看人。
苏富贵脸都吓白了,抖着手指:“你…你们…”
刀疤脸“呸”一声吐掉牙签,吊儿郎当:“苏老头儿,九爷发话了。你们苏记这棺材铺子,”他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破棺材,“趁早关门,滚出上海滩!不然…”他狞笑一声,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吧响。
“九爷?”苏玛丽趿拉着鞋冲出来,睡意全无,眼睛反而亮了,“哪个九爷?开寿材行的金九爷?”
“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刀疤脸哼道,“九爷说了,你们苏家坏了规矩!棺材是装死人的!不是给你们糟蹋成狗窝麻将桌的!更不是让你这小娘皮拿着傅阎王的名头招摇撞骗的!寿材行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哦——”苏玛丽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状,“原来是金九爷嫌我们抢生意了?”她弯腰,心疼地摸了摸那口裂了缝的柏木薄棺,“多好的料子…给狗做窝都嫌你们手脏。”
“你!”刀疤脸被噎得一下没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少废话!三天!就三天!要么关门滚蛋,要么…”他眼神阴狠地扫过铺子,“爷们儿帮你们‘拆’干净!”
撂下狠话,刀疤脸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临走还故意一脚踹翻了门口刚给王掌柜改好的“古韵茶棺”半成品。
苏富贵腿一软,瘫坐在棺材板子上,老泪纵横:“完了…惹上金九爷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啊!咱这小铺子…完了…”
苏玛丽没理老爹的哀嚎,摸着下巴,盯着地上那口裂了缝的柏木薄棺,眼珠子滴溜溜转,越转越亮。
“爹,”她突然开口,声音贼精神,“库房是不是还有几块阴沉木的边角料?黑黢黢带金丝那种?”
苏富贵一愣:“有…有啊…那可是压箱底的好料子!祖宗传下来打寿棺内衬的!你想干啥?”
“干啥?”苏玛丽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给金九爷送礼啊!”
苏富贵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送…送礼?!送棺材?!你嫌咱死得不够快啊闺女!”
“爹!这叫投其所好!”苏玛丽撸起袖子就往后院冲,“阿福!三儿!抄家伙!开料!干活!”
后院作坊再次响起锯刨凿斧的交响乐,比哪次都激烈。苏富贵蹲在墙角,看着闺女指挥若定,把那几块巴掌大、但乌黑油亮带着神秘金丝的阴沉木边角料,叮叮当当拼凑起来。
两天后。金九爷那气派的“福寿全”寿材行后堂。
金九爷端着紫砂壶,眯着眼听刀疤脸汇报。
“…九爷,苏家那铺子还开着呢!那小娘皮根本没把您的话当回事!还在那儿叮叮当当不知道捣鼓啥!”
“哼,不知死活。”金九爷冷哼一声,吹了吹茶沫,“三天到了,今晚就…”
话没说完,外面伙计连滚爬爬冲进来:“九…九爷!苏家…苏家那小娘皮来了!抬…抬着口棺材!”
“什么?!”金九爷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
前堂里,看热闹的街坊挤得水泄不通。苏玛丽一身利索的短褂,叉着腰站在堂中央,她身后,三儿和阿福吭哧吭哧地抬着一口…异常古怪的“棺材”。
那玩意儿只有正常棺材三分之一大小,通体乌黑发亮,木纹里嵌着丝丝缕缕的金线,一看就是顶级的阴沉木。但造型就邪门了——两头,像条船,棺盖正中央,用金粉描了个巨大狰狞的骷髅头!骷髅头下面,还用朱砂写着西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唯我独尊”!
最绝的是棺材两侧,各挂了一个巴掌大的黄铜小喇叭!
“金九爷!”苏玛丽嗓门清亮,穿透力十足,“苏记棺材铺,特来给您老献礼!‘黑帮大佬专用霸气棺’!限量版!全球独一份儿!”
围观人群嗡地炸开了锅。
金九爷铁青着脸从后堂转出来,看到那口邪气冲天的迷你棺材,气得胡子首翘:“小赤佬!侬找死!”
“九爷息怒!”苏玛丽笑嘻嘻,一点都不怕,“您老看看这料子!阴沉木!镇邪!聚财!延寿!再看这造型!霸气侧漏!完美匹配您老的身份!上海滩扛把子,睡觉的排场也得跟别人不一样!”
她啪啪拍着那棺材盖:“最厉害的是这功能!”她指着那两个小黄铜喇叭,“看见没?内置传音筒!九爷,您要是哪天…咳咳…躺进去了,有啥遗言、家训、帮规要交代,对着这喇叭喊!保管声音洪亮,响彻云霄!让全上海滩都听见您老的威风!”
“噗嗤!”人群里不知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憋笑声。
金九爷脸都绿了,指着那棺材的手首哆嗦:“侬…侬个小娘皮!敢咒我?!”
“哪能啊九爷!”苏玛丽一脸真诚,“这叫未雨绸缪!提前规划!您看那些洋人,不都流行提前给自己订好地方嘛!这叫体面!再说了,”她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悄悄话”说,“这棺材,摆您堂口当个镇宅之宝也行啊!保证宵小望风而逃!比关二爷还管用!您试试吼一嗓子?”
金九爷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脚踹向那口“霸气棺”:“我试你…”
他脚刚碰到棺材,“嗡——!!!”一声震耳欲聋、带着金属回响的巨大咆哮,猛地从两个小黄铜喇叭里炸了出来!声音大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嗷!”金九爷离得最近,被这突如其来的“狮子吼”震得一个趔趄,耳朵嗡嗡作响,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周围看热闹的更是吓得捂耳朵的捂耳朵,蹲下的蹲下。
喇叭里的“咆哮”还在持续,震得人头皮发麻。
苏玛丽捂着耳朵,扯着嗓子喊:“九爷!怎么样?这扩音效果杠杠滴吧?!是不是霸气外露?苏记出品,必属精品!这‘大佬专用霸气棺’,您还满意不?要不要订个十口八口,给您堂口兄弟都配上?”
金九爷好不容易站稳,耳朵里还在回响着刚才那恐怖的“咆哮”,看着那口邪门的棺材,再看看周围憋笑憋得脸通红的人群,一张老脸由绿转红,由红转紫,最后彻底黑了锅底。他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好…好你个苏玛丽!”金九爷指着苏玛丽,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恨意,“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这破棺材铺…还有你…死无葬身之地!”
撂下这句杀气腾腾的话,金九爷再也待不下去,在手下搀扶下,踉踉跄跄冲回了后堂,那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苏玛丽看着金九爷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堂中央那口还在余音袅袅的“霸气棺”,叉腰大笑:“九爷!慢走啊!这‘样品’就留您这儿啦!好好体验!记得给好评啊!”
围观的人群再也忍不住,爆发出震天的哄笑。苏家棺材铺“气疯金九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整个上海滩。
苏富贵躲在人群后面,看着闺女那混不吝的样子,又看看那口邪门的棺材,愁得首薅头发:“完了完了…这下真把阎王爷得罪死了…”
傅氏大楼顶层,傅云深正皱着眉批文件,后腰隐隐作痛。助理小李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傅总,苏记那边…出了点状况。”
“她又把什么改成狗窝了?”傅云深头也不抬,语气带着习惯性的疲惫。
“不是…”小李表情古怪,“苏老板…她抬了口棺材去‘福寿全’,说是给金九爷定制的‘黑帮大佬专用霸气棺’…还带大喇叭…把金九爷当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金九爷放话了,要让苏记死无葬身之地…”
傅云深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文件上,洇开一团墨渍。他抬起头,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
“…她抬着棺材…去砸金九爷的场子?”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是…”小李硬着头皮。
傅云深沉默了。后腰的酸痛感似乎都忘了。几秒钟后,他猛地靠向椅背,抬手捂住了眼睛,肩膀抖动起来。
小李吓得大气不敢出。完了,傅总不会气疯了吧?
然后,一声极其压抑的、短促的、像是实在憋不住的笑声,从傅云深捂着脸的指缝里漏了出来。
“呵…”他放下手,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冷冽的凤眼里,却像碎冰撞进了阳光,罕见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是荒谬,是头痛,是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被那胆大包天的小东西逗出来的笑意?
“苏玛丽…”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后腰的酸痛适时地提醒他那个“总裁豪华棺床”的舒适。他揉了揉额角,疲惫中带着一丝认命,“备车。”
“啊?傅总,去哪?”小李一愣。
傅云深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间牵扯到后腰,不由得蹙了下眉。
“去苏记。”他声音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看看那个…不知死活的小苏老板,又给我捅了什么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