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比想象中保存得完好。
锈蚀的铁大门早己被推倒,门楣上“柏林植物园”的德文标识只剩一半,藤蔓从裂缝里钻出来,在灰黑色的天空下扯出杂乱的网。赵建国拄着拐杖走在前面,金属管敲击地面的声音惊起几只黑鸟,扑棱棱地掠过玻璃穹顶——那穹顶碎了大半,阳光漏下来,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块被打碎的镜子。
“地下温室在那边。”赵建国指着园区深处一栋半塌的建筑,“以前执行任务时来过一次,记得入口在地下室。”
三人穿过丛生的杂草,草叶割得脚踝生疼。莉娜紧紧跟着阿明,时不时抬头打量那些枯槁的树木——它们大多在战火中被烧得焦黑,却有几棵歪歪扭扭地抽出了新绿,嫩芽在辐射尘里怯生生地探着头。
“树还活着。”莉娜小声说,指着一棵树皮剥落的橡树。
赵建国停下脚步,望着那抹新绿,眼睛亮了亮:“你看,连树都知道,该活下去。”
地下温室的入口藏在一堆碎石后面,被一块沉重的钢板堵着。阿明和赵建国合力推开钢板,一股潮湿的空气涌出来,带着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混合气味,比外面的辐射味好闻多了。
“下去看看。”赵建国打开背包里的应急灯,光柱刺破黑暗,照出陡峭的台阶。
阿明先跳下去,落地时踢到个空花盆,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应急灯的光扫过西周——这里比想象中宽敞,一排排金属架子靠墙而立,上面还摆着不少空花盆,角落里堆着几袋密封的肥料,袋子上的德文标签己经模糊不清。最关键的是,头顶的钢化玻璃虽然布满裂纹,却没完全碎裂,能挡住大部分辐射。
“这里能行。”阿明兴奋地说,他摸了摸墙壁,是干燥的,“我们可以在这里种月尘稻。”
赵建国扶着墙壁走下来,莉娜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小脸上满是好奇。老人用应急灯照了圈,最后停在一个角落:“就这儿,光照最好。”他指的地方正对着头顶一块相对完整的玻璃,能透进些许天光。
阿明立刻开始清理角落的碎石,莉娜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小手搬起一块小石子。赵建国则从背包里掏出那个金属盒,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黑土倒在地上,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十几粒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月尘稻种子。
“还有这么多?”阿明惊讶地问。
“省着用的。”赵建国笑了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地方,种一片出来,给那些还活着的人留条活路。”他拿起一粒种子,放在手心,对着光看,“这是我儿子留给我的。”
阿明愣住了:“您儿子...也是军人?”
“嗯,医疗兵,2142年牺牲在纽约。”赵建国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最后一次跟我通讯,说在废墟里救了个美国孩子,还说发现了一种能在辐射区生长的植物种子,等战争结束,要种遍全世界。”他把种子埋进土里,“他没做完的事,我来做。”
莉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蹲在旁边,用手指戳着黑土,突然叫起来:“动了!土在动!”
阿明赶紧凑过去,果然看见黑土表面有轻微的隆起,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赵建国也激动起来,把应急灯凑近了些——一颗嫩绿的芽尖顶破土壤,带着晶莹的露珠,在昏暗的地下温室里,像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绿灯。
是早上种下的那粒月尘稻!它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芽了。
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株嫩芽。莉娜伸出小手,想要摸摸它,又怕碰坏了,犹豫着缩了回去。
“它在长。”她小声说,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
阿明看着那抹绿色,突然觉得赵建国说得对。战争或许能摧毁城市,能夺走生命,却毁不掉种子生根的本能,更挡不住人心里对“活下去”的渴望。他想起父亲的话,想起莉娜的眼睛,想起赵建国儿子未竟的心愿,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好像被这株嫩芽悄悄顶开了一条缝。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应急灯的光芒在地下温室里投下三个依偎在一起的影子。赵建国靠在墙上打盹,莉娜蜷缩在他身边,己经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阿明坐在角落,看着那株月尘稻嫩芽,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找些干净的水,要加固一下头顶的玻璃,还要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其他幸存者——或许,他们可以一起种更多的种子。
夜风吹过地上的废墟,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低语。但在这地下温室里,只有嫩芽生长的细微声响,和三个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曲关于希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