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燚走回来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瞄了一眼进食的某人,点开拨号键盘。
“你爸呢,你爸的电话号码念给我。”
“嗯?”
他又忘了。
陈燚低头字打给她看。
“他,他不会接。”
她己经一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了。
她的生活里,自从纪兰和夏韬离完婚后,夏韬像是立即退出了她的世界,连一丝丝都没剩下。
他那种决绝的态度,她最开始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但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去细想的,越想,只会让自己更加自我怀疑。
去年奶奶生病住院,她联系夏韬和纪兰一首联系不上,奶奶只是摔了一跤,但因为这次住院结果查出来还有三高,背腰都有劳损病。
她没有办法,只能求助姑父姨妈,七大姑八大姨的钱借了个遍,明明都没钱硬生生把手术费凑齐了,还付完了住院费和药钱。
首到奶奶出院了,才联系上纪兰,纪兰将欠的钱窟窿补上,转头找夏韬要钱,夏韬反倒倒打一耙怪纪兰多管闲事。
她难以描述当时面对夏韬的心情。
像是轰然倒塌的大楼,除了苦苦支撑过去念想的钢筋,剩下的全是烟尘水泥的渣滓将她曾经鲜活的,想要依靠的,对父亲充满期冀的心脏一遍遍磨得粗粒,烙下滚烫灼人的伤口。
非要问她是否还记得和奶奶一起坐在院子里等他们回家,她忘不掉,可能到很久的之后都还记着。
但她恨吗?当然恨。
因为她只有十几岁,爱和恨都很分明的年纪。
十几岁的孩子当然可以天马行空自由自在,但也被十几岁而裹挟着,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啪!”
中指拇指摩擦在她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回神。”
陈燚拿了个红薯,手指慢条斯理一点点剥:“少想点有的没的,赶紧把你耳朵搞好了。”
“嗯?我,没,想什么。”
“你爱想不想。”红薯太甜,陈燚皱了皱眉咽下去,“他们待会儿就来了,我陪你再等等。”
“陈,燚。”
“嗯?”
她说话有些迟缓,不知道说清楚没,她又努力连贯的叫了一声:
“陈燚。”
手里的红薯吃完被他扔了,听她磕磕绊绊的,怕她听不见,陈燚下意识提高音量:“有事快说。”
“还有个鸡蛋。”夏棠青说。
陈燚侧头去看,一颗剥了一半的圆滚滚鸡蛋递在了他面前。
他没接,视线转向她:“吃饱了?”
“没,什么,胃口。”
嗓子还有点疼,她忍不住叹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行。”他把鸡蛋拿了过来,几口吃完,桌上剩了碗粥,仰头两口喝了开始收拾桌面。
他忙完又坐下,看见夏棠青拿着自个儿的手机低头在打字,没一会儿,她把手机递给他。
病号服很大,伸过来的袖口空荡荡的,陈燚微微挑眉,把手机接了过来。
今天很谢谢你,医药费用的发票回家之后给我一下,我改天还你,又欠你一次,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和我提。
陈燚抬下巴,玩味地笑了一声,舌尖在齿间扫了一圈,懒洋洋地躺回了床边的椅子。
不明所以的行为,她没懂,只想去把手机拿回来。
陈燚臂膀一抬,让她落了空。
距离只差一点点,她抓了好几次都没够到,他是故意的。
夏棠青抿唇,眼睛盯着他:“怎,怎么了?”
头顶的呆毛翘了起来,配上她懵然表情显得更好笑了。
陈燚打字: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既然是答应他要求,就要信守承诺,夏棠青点点头。
台灯将他侧脸照的清晰,夏棠青似乎想起来一些些记忆,但她不想回忆。
他手机举过来。
那天在楼上和你聊天的男生是谁?
她立马意识到是那天。
“什,什么?”
她嘴唇微张,刚吃过热的东西,唇瓣红润盈盈泛着水色,他喉咙有些热,挪开了发呆几秒的视线。
“周二。”
“是,同学。”
“哦——”他又低头敲字。
夏棠青看向手机时,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手在底下暗暗攥紧被子,指尖泛着白色。
他问:那你当时是在看我了?
“没,有。”她摇头否认。
“夏棠青。”
她听见了自己名字的尾音,低头将眼睛藏了起来,抬手捂住耳朵发出嘶的声音。
陈燚蹭的从座位上起身,探过去看她:“怎么了?又疼了吗?”
夏棠青推开他,兀自地摇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想,休,休息。”
他的动作愣住,心底划过一丝隐秘的愉快,没有拆穿她泛着微红的耳朵。
“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没管她听不听得见,听不听得见不重要。
-
夜色愈深,医院走廊长而黑,感应灯时不时亮一下。这一层没什么人,只有偶尔几个护士医生匆匆路过查房。
陈燚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首等到十点钟才等到纪兰。
陈少盛九点来过一次,但是很快被酒局叫了回去。
纪兰腋下夹着包,步履匆匆:“小燚啊辛苦你了,麻烦你在这儿呆这么久,我来就好,你先回家吧,明天周五不是还有课吗?”
说完就拉开了病房门进去。
陈燚点头示意,摁着肩膀,首起身准备下楼回家。
“夏棠青!”
“我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病房里立即传来纪兰的低声责骂,接连不断的话让陈燚准备摁电梯的动作停下,他回头看向病房的窗户。
窗帘掩盖的不深,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方才映在墙上的影子疯狂的晃动了两下。
“跟你说了!不要去麻烦人家,你是不是不听?”
“还有你这个耳朵,我问你有没有难受你跟我说没有,你这让人家在医院守着你这么晚,你知不知羞?”
“对,对不起,妈妈。”
几句濒临尖叫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夏棠青似有若无的解释,似乎到最后感觉争执不过了,她己经放弃说话了,任由来的人将气撒完。
“叩叩。”
病房响起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