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小船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在暴涨的护城河汹涌浑浊的浪涛中剧烈颠簸、沉浮。冰冷的河水混着瓢泼大雨,无情地浇灌着船上的西人。蓑衣船夫“老疤”佝偻着背,双臂肌肉虬结,如同焊在船桨上一般,咬紧牙关,凭借着对水流的熟悉和对地形的了解,奋力操控着小船,试图在狂暴的自然伟力中寻得一线生机。浑浊的浪头不时砸进船舱,积水很快没过了脚踝。
风七瘫倒在湿漉漉的船板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和太阳穴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洛宸的星芒之力阴毒无比,如同跗骨之蛆,不仅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更在不断侵蚀他的经脉和内腑,试图冻结他的内力。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冷汗混着雨水和血水不断淌下。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出的痰液里带着刺目的血丝。
“七叔!” 林峰扑到风七身边,小手颤抖着想去捂住他左臂上那道被暗器划开、皮肉翻卷、边缘泛着诡异幽蓝的伤口。冰冷的触感和那诡异的蓝色让林峰心头剧颤,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伤势。
“没…没事…” 风七的声音嘶哑破碎,强行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看向紧紧抱着林峰、同样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的洛如烟,“夫人…您…咳咳…怎么样?”
洛如烟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她的身体刚刚在水灵精的滋养下有所起色,此刻被冰冷的河水和巨大的惊吓一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寒意刺骨。胸口那最后一点鸽卵大小的水灵精,隔着湿透的衣物传来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勉强护住她的心脉,让她没有再次昏迷。她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风七可怕的伤口上,眼中充满了担忧和自责:“我…我还好…七哥,你的伤…”
“死不了…” 风七咬牙,试图运转内力压制伤口处那股阴寒的星力,却引得伤口幽蓝光芒一闪,剧痛瞬间加剧,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他心中骇然,洛宸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仅仅是随从的一道星芒余波,就几乎废了他一条手臂!
“老疤!还有多远能出这片急流?!” 风七强撑着精神,朝着船尾怒吼。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微弱。
“快了!七爷!撑住!前面河道拐弯,水势会缓些!” 老疤的声音混在风雨里,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狠劲,“但这鬼天气!雨太大!前面还有‘鬼见愁’石滩!过了那里才算暂时安全!”
“鬼见愁”石滩!光是名字就让人心头一沉。那是下游河道最险恶的一段,平日里就暗礁密布,水流湍急诡谲,如今暴雨倾盆,河水暴涨,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小船在狂暴的河水中艰难前行。一个巨浪猛地拍来,船身剧烈倾斜,几乎要倾覆!船上的杂物被甩飞出去,洛如烟和林峰惊叫着死死抓住船舷。老疤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扳动船桨,硬生生将船头调正,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处在水下若隐若现的巨大暗礁!
“抓紧!” 风七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扣住船板,同时用身体护住旁边的洛如烟母子。剧烈的颠簸让他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浑浊的积水。他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
林峰看着风七痛苦的模样,看着母亲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小船在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粉身碎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他恨!恨洛家的冷酷无情!恨自己的弱小无能!如果他够强,阿秀姨和村长爷爷就不会死!七叔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娘就不会担惊受怕!
“啊——!”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湿冷的船板上,指关节瞬间破裂,鲜血渗出,却感觉不到疼痛。
“峰儿…” 洛如烟心疼地将儿子冰凉染血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掌心,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能感受到儿子心中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痛苦和愤怒。她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他遮挡一些风雨,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活下去…峰儿…为了你爹…为了七叔…也为了娘…我们一定要活下去!”
也许是洛如烟的怀抱带来了些许温暖,也许是母亲话语中的力量,林峰狂暴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抬起头,透过迷蒙的雨幕,死死盯着前方那如同巨兽般咆哮着、翻滚着白色浪花的“鬼见愁”石滩。那狰狞的礁石群在暴涨的河水中时隐时现,如同择人而噬的利齿。
“坐稳了!要闯滩了!” 老疤发出声嘶力竭的警告,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浊浪和隐现的礁石阴影!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被汹涌的水流裹挟着,猛地冲入了那片死亡水域!
“轰隆!”
船身剧烈一震,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巨墙!巨大的冲击力让船上所有人都被抛了起来!船底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是暗礁!
“左边!左边有漩涡!!” 风七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嘶声提醒!
老疤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毕生力气猛地向左扳桨!小船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块突出水面的尖利礁石掠过,船身被刮掉一大块木板!冰冷的河水疯狂涌入!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侧下方传来,小船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个巨大的水下漩涡边缘滑去!一旦被卷入中心,必死无疑!
“不行了!要卷进去了!” 老疤绝望地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给我…开!” 瘫倒在船板上的风七,眼中猛地爆发出决死的光芒!他竟不顾左臂重伤和星力侵蚀,强行提起最后一口精纯内力,灌注于右掌!对着船尾右侧的汹涌水面,狠狠一掌拍出!
“轰!”
一道凝练的掌风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水面上!虽然远不及全盛时期的威力,却足以激起一股巨大的反冲水浪!
借着这股反冲之力,小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左侧一推,险之又险地脱离了漩涡的边缘吸力,擦着死亡的边缘冲了过去!
“噗!” 风七强行催谷,牵动内伤,再也忍不住,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下去,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眼神都开始涣散!
“七哥!”
“七叔!”
洛如烟和林峰发出惊恐的呼喊!
“过了!过了!!” 老疤却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吼叫!小船终于冲出了最凶险的石滩核心区域!虽然船身多处破损,进水严重,但前方河道骤然开阔,水流虽然依旧湍急,却不再有致命的暗礁和漩涡!
小船如同受伤的野兽,顺着水流,在暴雨中漂流。船上的积水越来越多,几乎要沉没。老疤脱下蓑衣,拼命地往外舀水。洛如烟也顾不上寒冷和虚弱,用手,用能找到的任何容器,奋力地帮忙。
林峰则跪在风七身边,用自己小小的手,死死按住风七左臂那不断涌出鲜血和幽蓝寒气的伤口。他能感觉到风七的身体在变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七叔…撑住…不要睡…求你…” 林峰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雨水流下。他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风七叔是父亲之外,他心中最强大的支柱。
风七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林峰那张写满恐惧和依恋的小脸,涣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他动了动嘴唇,声音细若蚊蚋:“别…怕…死…不了…前面…找个…地方…靠岸…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