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周姒从镜子里回望他,抿嘴一笑。放下雪花膏,像一条灵活的鱼儿钻进了被窝。
两人并肩躺下,枕着同一只枕头。窗外偶有夜归人自行车的铃声叮铃铃划过寂静。
“宝,我刚仔细核对了下存折,加你之前给的,还有我这几天挣的,除掉明天买材料的备用金,整整有七千八百块零五毛!”
周姒的声音带着一股兴奋劲儿,在黑夜里格外清晰,“这笔钱我打算当成启动资金的核心,绝对不动。以后啊,咱们每个月的收入和支出,都得严格记账!家里支出大钱,都得相互报备!”
她侧过身,扳着手指数着,“你看啊,这样精打细算攒下去,咱们才能实现大目标:
首先,盖我的周记大酒楼!地段我都琢磨好了。然后在首都买个大院子或者好几套单元房!然后买个大车……嗯,最好是吉普或者桑塔纳!然后还要按我的计划收购一些黄金存起来!最后……”
她沉浸在美好的蓝图中,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战褚阳安静地听着,偶尔发出一个表示肯定的单音。
末了,看着妻子描绘未来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忽然低声问:“媳妇儿盘算得真好。那……我呢?我在你这些宏伟计划里,处于什么位置?”
周姒一愣,随即噗嗤笑了,主动翻过身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声音软糯带着甜蜜:
“你呀?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我的冷面司令爷!你就安心做你战无不胜的‘战司令’就好啦!至于外面那些赚钱打仗的事……”
她轻轻拍拍他结实的胸膛,“当然是你最坚强后盾——我,未来的周老板亲自披挂上阵咯!”语气骄傲又带着点娇憨的霸气。
黑暗中,战褚阳原本因为周姒钻进怀里的动作身体僵硬起来,听到这话后低低地笑了,胸腔震动传递给她一阵暖意。有力的手臂收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好,周老板威武。睡觉。”
天蒙蒙亮,工厂区特有的白雾还未完全散去,远处高耸的烟囱己经开始吐出淡淡的灰烟。
周姒早早的就骑着昨天战禇阳帮忙借的三轮车到了杂货店门前。
拿出昨天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因为昨天骑自行车带着竹筐的原因,很多东西都是周姒做好的,没办法按照顾客的喜好放。
有人爱吃鸡蛋有人不爱,有人爱吃豆干有人厌恶。有人微辣正好,有人觉得中辣不够。
于是今天干脆把调料都放进瓶子里,借个三轮车一齐运过来。
竹筐里依旧是一层层白白胖胖的馒头散发着纯粹的麦香,还有油汪汪的土豆丝卷饼以及葱油饼。
旁边几个铝盆里,装着煮好的茶叶蛋、豆干、卤肉,还有一把洗刷得干干净净、今天专门带来的夹子。
摊前的“可口堡”1毛5、葱油饼2毛、土豆丝卷饼2毛(加鸡蛋豆干3毛、卤肉5毛)的手写木牌己经挂好。
摆好东西,周姒习惯性地回头望,那间挂着“公私合营红星杂货店”牌子的灰色小平房就在十步开外。
店门紧闭着,门板有些破旧了。周姒攥了攥拳,清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低声给自己打气:
“努力!周姒!最多再一个月,这个店铺就能拿下了!到时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把摊子支进屋里!加上鸡蛋灌饼和煎饼果子,生意肯定要翻几番!”
她深吸一口气,带起元气满满的笑容,准备迎接今天的顾客。
就在这时,一辆“叮铃咣当”响得厉害的人力三轮车突然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吱呀一声狠狠地横在了周姒摊位的正旁边。
周姒皱眉抬眼看去。
蹬三轮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横肉,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身上一件沾满油渍的灰布褂子敞开着,露出鼓起的啤酒肚。他一脸凶相,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周姒。
后座上坐着一个同样膀大腰圆的女人,梳着过时的盘头,穿着大红的确良衬衫,鼻孔朝天,双手抱臂,目光更是刻薄。
两人的视线充满了警告、挑衅和毫不掩饰的恶意,首首地盯着周姒。
周姒心脏微微一紧。她不是温室花朵,但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恶意和对方那明显的体型优势,尤其自己是个单独身的年轻姑娘,心里下意识地警觉起来。
但她骨子里的韧劲不容退缩。况且自己还学过拳击,若是发起狠来自己也不会吃亏。
她暗暗吸了口气,面上却沉静如水,像没看见他们一般,动作没停,更没怯懦地挪动摊子,只是平静地将刚出锅的馒头拿出来,
“热乎的卤味馒头夹肉——爽口香辣——五毛钱一个嘞——!还有刚出锅的葱油饼和土豆丝卷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穿透力很强,瞬间就盖过了那对男女带来的低压气场。
很快,昨天尝过甜头的熟面孔就出现了。
“妹子!来来来,给我夹俩!一辣一不辣!”一个肤色黝黑、身材壮实工服上还印着压缩机厂字样的青年工人熟稔地打着招呼,眼睛盯着罐子里冒着油花的卤肉。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工友。
周姒麻利地应着:“好嘞,大哥稍等!”
她利落地用干净的油纸垫着拿出竹筐里暄软的馒头,用锋利小刀划开个口子,再用夹子飞快地从玻璃罐里拿出卤肉,塞进馒头口子,再按口味淋上一勺香浓的卤汁或者那油光红亮的秘制辣酱。整个过程又快又稳,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利落感。
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旁边。那对男女也支开了摊子,摆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一堆黄乎乎、边缘有些焦糊的葱油饼。
男人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毛巾,狠狠抹了把脖子上的汗,又“啪”地一声甩在车把上,冲着周姒的方向大声地、阴阳怪气地啐了一口:
“呸!他娘的!一个s丫头片子,卖个花里胡哨的死贵馒头,光凭一张嘴哄人!能长久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