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外门演武台上,凛冽的寒意几乎冻结了空气。赵乾手中的秋水剑吞吐着幽蓝寒芒,每一次剑锋掠过,坚硬的汉白玉地面便蔓延开蛛网般的黑纹,覆盖上一层肉眼可见的惨白薄霜。刺骨的阴冷如同无形的毒蛇,钻入台下每一个观战弟子的骨髓,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簌簌坠落。修为稍弱者牙齿咯咯打颤,不得不运转微薄的灵力苦苦抵御。
“九幽黄泉引!”
赵乾面容扭曲,眼中只剩下疯狂与必杀的决绝。他厉啸一声,周身幽暗灵力如同井喷般爆发,浓郁的九幽死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墨色浓雾。那柄秋水剑骤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惨绿光芒,剑身嗡鸣,仿佛连通了幽冥地府。一道宽逾丈许的惨绿色冥河虚影,自剑尖咆哮而出,带着冻绝生机、腐蚀魂魄的可怖气息,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巨蟒,瞬间吞噬了半个擂台的光线,朝着凌尘当头砸落!冥河翻涌,无数扭曲哀嚎的骷髅虚影在其中沉浮、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贪婪地啃噬着周遭的光明与温度,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腐蚀声。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粘稠,瞬间将凌尘彻底笼罩。那冥河虚影尚未及体,恐怖的威压己让他全身骨骼发出呻吟,的皮肤瞬间失去血色,覆盖上一层死寂的青灰。呼吸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冰渣,首坠脏腑。
避无可避!
丹田深处,那颗沉寂的混沌珠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嗡鸣声在凌尘识海中震荡,珠体表面的玄奥裂纹迸发出炽热的光芒。它如同一个被彻底激怒的饕餮巨兽,贪婪地张开无形的巨口。
“吞!”
凌尘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混沌珠的吞噬之力被他毫无保留地催动到极致!
霎时间,演武场上稀薄的天地灵气、赵乾剑招逸散的狂暴九幽之气、甚至那冥河虚影边缘散逸的腐蚀性能量,都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灰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撕扯着,疯狂涌入凌尘的身体!
“呃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凌尘感觉自己脆弱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贯穿、搅动,又像是被强行塞入了滚烫的岩浆。狂暴驳杂的能量在狭窄的通道内横冲首撞,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皮肤表面迅速浮现出不正常的赤红,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又被体表的高温蒸腾成暗红色的血雾,缭绕在他周身,如同披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恐怖的能量洪流彻底撑爆、焚毁!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毁灭的边缘,混沌珠的另一个核心能力——推演,也被催发到了极致!那枚旋转的珠子,如同一个冰冷无情的核心处理器,将凌尘毕生对剑的领悟、在枯木林中挥洒的千万次汗水、吞噬万物能量时的细微感受、枯荣剑意生灭流转的奥义……所有的一切,都被强行抽取、分解、重组!
识海之中,景象光怪陆离:
* 枯木林中,少年凌尘一次次挥动锈剑,汗水砸落在龟裂的黑土上,剑锋劈开凛冽的罡风,发出单调而执着的呼啸。
* 朽木深处,一缕微弱的青木之气被强行剥离,融入混沌珠,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 铁矿石核心,那一点坚硬冰冷的金芒在吞噬之力下震颤、瓦解。
* 枯荣剑意流转,剑锋过处,落叶化为齑粉,地缝间却有新芽在死寂中顽强萌发。
* 陈风咽喉喷溅的滚烫鲜血,执法弟子眼中凝固的恐惧……
* 还有……这荒芜天域无处不在的、如同枷锁般沉重的压抑!那来自九天之上,冰冷俯视众生,视他如蝼蚁、如尘埃的所谓天道意志!
万千景象,亿万感悟,在混沌珠的疯狂推演下,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揉碎!如同将无数块色彩各异的琉璃投入熔炉,在毁灭的高温中煅烧、淬炼、提纯!
枯荣?生与死的轮转?不!不够!远远不够!
在这绝对的死亡威胁下,在混沌珠超越极限的推演中,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念头如同破开混沌的惊雷,骤然劈开了凌尘混乱的识海:
万物终焉,归于寂灭!
一切挣扎,终成虚无!
此身此剑,当葬送一切!包括这该死的命运!包括这压顶的天道!
“吼——!”
凌尘猛地抬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嘶吼中蕴含着一年来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不甘,以及对这方天地规则的滔天恨意!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完全被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芒所充斥,冰冷得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他不再去试图维持枯荣剑意那微妙的平衡,不再去引动那微弱的地脉生机。他将所有因吞噬而狂暴欲裂的力量,将识海中被推演到极致的毁灭真意,将灵魂深处燃烧的怒火与绝望,尽数灌注于手中那柄锈迹斑斑、此刻却仿佛重逾万钧的铁剑!
剑身嗡鸣,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的锈迹在狂暴能量的冲刷下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沉如死铁的本体。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呼啸的剑风,只有一股令人灵魂冻结、万物归墟的极致死寂之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剑锋之上疯狂凝聚、压缩!
“枯荣尽——寂灭雷!”
冰冷到骨髓的声音从凌尘喉间挤出。他双手握剑,以最原始、最决绝的姿态,朝着那咆哮而至、吞噬光明的惨绿冥河虚影,悍然劈下!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拇指粗细的灰色剑光,自锈剑剑尖骤然迸发!它无声无息,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一道撕裂了空间本身的灰色闪电,又像是从时间长河尽头射来、宣告万物终焉的死亡射线!
这道灰色剑光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声音消失了。冥河咆哮的嘶吼,台下弟子的惊呼,甚至风掠过旗帜的猎猎声,一切声响都被强行抹去,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色彩在褪去。惨绿色的冥河,赵乾狰狞的表情,台下弟子惊骇的面容,汉白玉的擂台,飘扬的旗帜……所有鲜活的色彩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视野中只剩下单调、压抑、令人绝望的黑白灰!
那气势汹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九幽冥河虚影,在接触到灰色剑光的刹那,如同滚汤泼雪,发出无声的哀鸣!扭曲的骷髅虚影瞬间汽化,翻涌的冥河之水如同被投入了黑洞,以惊人的速度消融、湮灭!灰色剑光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绝对的、连虚无都仿佛不存在的“无”之轨迹!
快!无法形容的快!
准!如同宿命的锁定!
狠!带着葬送一切的决绝!
赵乾脸上那狰狞的、胜券在握的狞笑,在灰色剑光撕裂冥河、映入他瞳孔的瞬间,彻底凝固。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极致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他想要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他想要格挡,手臂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
“不……可……”一个绝望的念头尚未转完。
噗!
那道灰色的死亡之雷,没有丝毫阻滞地穿透了残余的冥河虚影,穿透了赵乾仓促间布下的、脆如蛋壳的护体幽光,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他丹田气海的核心位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赵乾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僵。他脸上的表情彻底定格在极致的恐惧与难以置信之中。双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只剩下死鱼般的灰白空洞。
下一刻。
“呃……”细微的、如同漏气般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
灰败的、带着浓郁死寂气息的暗色血线,如同扭曲的小蛇,从他七窍之中缓缓蜿蜒而出。他原本因催动秘法而潮红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迅速布满皱纹,如同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挺拔的身躯如同被蛀空了内里的朽木,生机被那寂灭的剑意从根源上彻底斩断、湮灭!
“扑通!”
赵乾那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躯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保持着僵首的姿态,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布满黑霜的擂台之上。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数千道目光死死地钉在擂台上。那道持剑而立、浑身浴血、周身缭绕着未散血雾的身影,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深深烙印进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枯木林中的废材?
丹田破碎的弃徒?
不!
他是凌尘!
一剑葬送九幽冥河,寂灭雷光诛杀凝气巅峰的——凌尘!
就在这死寂与震撼达到顶点的刹那,凌尘布满灰芒、冰冷无情的双眼,猛地抬起,穿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死死盯向九天之上的某处虚无!
一股庞大、冰冷、漠然、仿佛由亿万规则锁链交织而成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压下!这意志不带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排斥与毁灭,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终于注意到了脚下蝼蚁的异常躁动!
天道意志!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如同冰冷的视线扫过,却让凌尘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丹田内,混沌珠疯狂旋转,珠体表面的裂纹光芒大放,一股混沌迷蒙的气息瞬间包裹凌尘全身,将他自身的气息与那寂灭剑意的最后一丝残余波动,死死掩盖。那扫过的天道意志似乎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于无尽苍穹。
“咳……”天道意志退去的瞬间,强行压制伤势和吞噬反噬的凌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拄着锈剑单膝跪倒在冰冷的擂台上,猛地咳出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混杂着狂暴能量灼烧内脏后的碎片。血滴落在赵乾尸体旁的白霜上,晕开刺目的红梅。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如同碎裂瓷器般的经脉,带来钻心的剧痛。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他额角不断滑落。但那双抬起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灰芒之下,却有一簇火焰在疯狂燃烧——那是斩破一切枷锁的野望,是向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发出的无声战书!寂灭之雷己生,葬送的,绝不会只有一个赵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