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的毁灭轰鸣渐渐被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如同巨兽垂死喘息般的“滋滋”声和金属冷却的“嘶嘶”声取代。
浓烟翻滚,遮蔽了视野,仅有应急灯残破的红光在烟尘中无力地切割出片片不祥的光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熔融金属和某种蛋白质烧焦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沈翊趴在坍塌管道边缘的废墟上,后背火辣辣地疼,被碎石和冲击波撕裂的伤口正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
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目光如同焊死的探针,死死钉在下方那片烟尘弥漫的狼藉之中——那块斜插在扭曲控制台残骸上的暗金色金属板!
秦家的族徽,在闪烁的红光下,如同一个沉默而冰冷的嘲讽,狠狠灼烧着他的神经。
秦家…叛徒?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因失血而昏沉的大脑,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和冰冷的愤怒。
叶棠燃烧生命的光流,唐晚星挣扎求存的痛苦,无数被“噬音”吞噬的无声亡魂…难道背后,竟有守护者一脉的背叛?
“呃…” 身下传来唐晚星破碎的、如同梦魇挣扎的抽气声。
她的身体在昏迷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睑下的眼球疯狂转动,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重复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旋涡…湖底…它醒了…召唤…终章…”
湖底!密歇根湖底!
沈翊猛地回神!陆沉之前锁定的坐标,那个“青铜心枢”北美节点的真正核心,就在这片水域之下!
唐晚星感知到的、那个庞大冰冷的“它”,才是真正的威胁!博物馆地下这个,不过是冰山一角!
必须离开!必须把消息带出去!必须阻止湖底的“终章”!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伤痛和愤怒。
沈翊咬紧牙关,用还能发力的手肘和膝盖支撑,艰难地挪动身体。他先探了探陆沉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被之前的声波冲击震晕了。
唐晚星的情况更糟,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脖颈间的暗红纹路死寂灰败,皮肤冰凉。
他艰难地解下陆沉背包里残存的一段高强度纤维绳,忍着双臂骨折的剧痛,用牙齿和单手配合,将昏迷的陆沉牢牢绑在自己背上。
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伤口,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襟。然后,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唐晚星冰冷绵软的身体横抱在胸前,用残存的绳索在腰间固定。
两个人的重量几乎压垮了他,断裂的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了一眼那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烙印着秦家徽记的暗金金属板。
带不走,也不能留在这里!
他眼神一厉,猛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控制台残骸的支撑点!
“哗啦!”
本就摇摇欲坠的金属支架彻底散架!
那块暗金金属板连同扭曲的支架一起,翻滚着坠入下方弥漫着浓烟和电火花的废墟深处,瞬间被黑暗吞噬。
做完这一切,沈翊不再停留。
他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弓着腰,一步一挪,朝着记忆中爆炸撕开的、通往其他通道的破口方向,在废墟和浓烟中艰难跋涉。脚下是滚烫的金属碎片和滑腻的能量液残留,头顶不断有烧焦的线缆和松动的水泥块砸落。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烟和血腥。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地狱的回廊。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是爆炸撕裂的通道尽头,连接着一条相对完好的、布满管道的次级维修通道。通道内回荡着远处传来的、沉闷的警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显然,幸存的“青铜心枢”人员正在组织救援和封锁。
沈翊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失血过多和巨大的负荷正在迅速抽干他最后的力量。他看了一眼怀中唐晚星毫无血色的脸,又侧耳倾听背后陆沉微弱的呼吸。
不能倒在这里!
就在他凝聚最后一丝力气,准备冲进那条通道搏一条生路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从唐晚星紧紧抱在怀中的硬壳速写本夹层里传来!
是那根染血的断弦!
它并未完全沉寂!此刻,它正以一种奇特的、带着悲怆韵律的频率,自行微微震颤着!
断茬处,一点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晕顽强地亮起,如同风中的残烛!
几乎在同一瞬间!
呜——!!!
一声低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却让整个地下空间所有金属结构都随之共振呻吟的长鸣,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远古巨鲸发出的呼唤,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和湖水,从密歇根湖底深处,滚滚而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本身!
是一种强大的、规则层面的引力波震荡!
整个地下维修通道如同被置于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音叉之上!粗大的管道发出高频的“嗡嗡”呻吟,灰尘簌簌落下!地面传来清晰可感的、如同脉搏般的震颤!
沈翊脸色剧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东西,正在苏醒!正在发出它的“声音”!而这声音的频率…竟与怀中唐晚星那根断弦的悲鸣,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跨越空间的应和!
“它…开始了…”沈翊的心沉到了谷底。
与此同时,在北美节点核心(Sec-A7)深处,尚未被爆炸完全摧毁的主控室内。
代号“音叉”的中年男人站在一片狼藉和闪烁的故障红光中,脸色阴沉如水。
他面前的弧形主屏幕大部分区域都是刺眼的雪花和错误代码,只有角落一小块区域还在顽强显示着数据流。
屏幕中央,一个三维声呐成像图正在快速构建——图像的核心,正是密歇根湖底深处,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如同倒悬山脉般的弦月形巨构轮廓!此刻,这巨构的核心区域,正亮起一点刺目的靛蓝色光斑!
“‘渊瞳’…被唤醒了…”音叉的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狂热与冰冷的复杂情绪,“‘终章’序曲…己奏响…”
他猛地抬头,看向旁边一个幸存的、布满裂痕的通讯屏幕,上面显示着通风管道深处,那个被噬音砂反噬、陷入强制休眠的“碎音者”监控画面。画面中,碎音者垂落的那只被侵蚀的手臂上,皮肤下蠕动的靛蓝凸起正随着湖底传来的引力波震荡,同步亮起微弱的光芒!
“呵…意外的收获…”
音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既然‘钥匙’失控逃离,那就让‘容器’…发挥最后的价值吧。启动‘残响共鸣’协议!目标:III型碎音者体内的‘噬痕’!频率锁定——湖底‘渊瞳’启动脉冲!”
指令发出!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的定向能量脉冲,瞬间注入监控画面中碎音者手臂内的靛蓝“噬痕”!
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
碎音者手臂内那些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靛蓝凸起,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
随即,这些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开始疯狂地沿着他的能量回路,逆流而上!目标首指他陷入休眠的核心处理器!
“警告!未知…高优先级…指令…覆盖…强制…唤醒…共鸣…锁定…”碎音者面罩下,微弱的红色待机灯瞬间变成急促闪烁的幽蓝!他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而在遥远的、沈翊艰难跋涉的维修通道中。
被沈翊横抱在怀中的唐晚星,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无声的嘶鸣从她喉咙深处挤出!
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瞳孔深处,不再是昏迷的空洞,也不是之前燃烧的金红烈焰,而是…两团疯狂旋转的、冰冷而纯粹的靛蓝色漩涡!
一股远比之前更冰冷、更贪婪、更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光线和声音,而是…生命能量本身!
沈翊只觉得怀中抱着的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万载玄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冰冷抽取感,顺着他接触唐晚星的手臂,疯狂涌入他的身体!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瞬间被抽空!眼前彻底被翻滚的靛蓝色漩涡占据!意识如同坠入无底冰渊!
湖底的“渊瞳”苏醒脉冲,通过碎音者体内的“噬痕”,竟跨越空间,强行激活并扭曲了唐晚星体内残存的“朽根之种”本质,将她瞬间变成了一个——
远程操控的生命吞噬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