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长白山,空气里的寒意便越浓。程岩勒住踏雪时,远处的雪峰己在云雾中露出银白的轮廓,像极了冰夷女王消融前的轮廓。破邪匕首在腰间微微发烫,刃身的玉色光芒映着路边未化的残雪,折射出细碎的光,让他想起第一次踏足这片山林时,指尖残留的雪莲暖意。
“前面就是天池了。”林婉儿指着云雾缭绕的山口,流霜剑的剑鞘上凝了层薄霜,“赵老栓说,去年有猎户在湖边看到过雪莲,开在冰缝里,比别处的多了层金边。”她说话时呵出白气,在冷空气中转瞬即逝,像极了长白山特有的雾凇。
程岩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山口走。脚下的碎石混着残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掠过枝头。路边的灌木上挂着冰凌,形状各异,有的像冰夷的利爪,有的像流霜剑的剑穗,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将冰凌照得像水晶般透亮。
突然,破邪匕首发出一阵轻颤。程岩停住脚步,目光投向右侧的密林——那里的雪地上有串奇怪的脚印,既不是熊瞎子的掌印,也不是猎户的靴印,更像是某种两足生物留下的,脚印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与当年冰夷族人身上的寒气同源。
“是冰夷余孽?”林婉儿握紧流霜剑,指尖在剑柄上的冰裂纹路里。她想起长白山下那些被冻成冰雕的黑石镇百姓,声音里多了几分警惕。
程岩摇摇头,弯腰捻起一点脚印旁的黑灰。灰末在指尖冰凉刺骨,却没有当年冰夷女王的怨毒气息,反而带着一丝……惶恐?他将黑灰凑到破邪匕首前,刃身的光芒轻轻扫过,黑灰瞬间化为白烟,【检测到微弱冰夷气息,无罪恶能量】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不是作恶的邪祟。”程岩站起身,目光穿透密林,“更像是在逃跑。”
两人顺着脚印往密林深处走。越往里走,积雪越深,没过了马腹,只能牵着马徒步前行。密林尽头是片开阔的冰原,中央有个被冰封的小湖,冰面下隐约能看到游动的黑影。脚印在湖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凌乱的爪印,爪尖带着暗红的血渍,显然发生过打斗。
“看那里!”林婉儿指着湖对岸的冰洞。洞口被一块巨石堵住,石头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缝隙里透出微弱的蓝光,与天池冰融水的光芒相似。
程岩刚要走过去,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细纹。他急忙将林婉儿护在身后,破邪匕首的光芒瞬间展开,形成一道光盾——只见冰面下的黑影猛地撞向冰面,冰层应声碎裂,溅起的冰碴中,一个浑身覆盖着冰甲的小个子跌了出来,落地时还在瑟瑟发抖。
那生物约莫三尺高,长着鹿一样的犄角,手脚却像人类的孩童,只是皮肤泛着青蓝色,眼睛是纯粹的冰蓝色,此刻正惊恐地望着程岩手中的匕首,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像只受惊的幼兽。
“是冰夷幼崽。”林婉儿认出它脖子上挂的狼牙项链,与当年冰夷族的饰品一模一样,“看身形,最多不过十岁。”
幼崽见他们没有动手,突然朝着冰洞的方向爬去,小爪子在冰面上划出浅痕,嘴里喊着模糊的音节:“阿……阿娘……”
程岩的心猛地一揪。他示意林婉儿守住西周,自己则走到冰洞前,用匕首撬开巨石。洞口的蓝光骤然变亮,里面蜷缩着个成年冰夷,胸口插着根断裂的长矛,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毛,正是幼崽的母亲。她的眼睛还圆睁着,手里紧紧攥着半朵雪莲,花瓣上的金边在蓝光中微微闪烁。
“是玄甲营的人干的。”程岩拔出长矛,矛尖刻着兵部的徽记,与当年断魂城见到的一模一样,“他们没查到血月教余孽,就把主意打到了冰夷身上,想抓活的回去邀功。”
幼崽扑到母亲身边,用小爪子轻轻推搡着,见母亲毫无反应,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在空旷的冰原上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林婉儿走过来,从药篓里掏出块饴糖,蹲下身递过去:“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幼崽警惕地看着她,小鼻子嗅了嗅,突然抓起饴糖塞进嘴里,眼泪汪汪地看着程岩手中的破邪匕首,又指了指母亲手里的雪莲,含糊地说:“阿娘……说……雪莲……能救……”
程岩这才注意到,雪莲的根部缠着块晶莹的冰晶,里面冻着一缕青色的雾气,接触到破邪匕首的光芒时,雾气竟像活物般舒展起来。他想起林婉儿提过的《镇邪图谱》,里面记载冰夷族有“冰魄”,是族人生命精华所聚,能抵御至寒之气,看来这冰晶里的就是冰魄。
“我试试。”程岩将匕首贴近冰晶,同时运转体内的破邪之力。母矿玉的光芒顺着匕首流入冰晶,那些青色雾气渐渐融入冰夷母亲的身体,她胸口的血迹竟开始缓慢凝固,原本涣散的瞳孔也有了一丝微光。
“有用!”林婉儿惊喜地喊道,从药篓里掏出当归和防风,捣碎了敷在伤口上,“青城派的《活死人经》里说,冰夷的生命力比人类顽强,只要冰魄不散,就有救活的可能。”
半个时辰后,冰夷母亲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到程岩手中的匕首时,先是惊恐,随即化为感激,用生硬的汉话说:“谢……谢少侠……玄甲营……还有人……在山下……抓……族人……”
程岩的心沉了沉。看来兵部尚书的余党还在作乱,不仅搜捕血月教,连无辜的冰夷族都不放过。他将母亲和幼崽扶进冰洞,又用巨石堵住洞口,留下些干粮和伤药:“我们去山下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消息,不要出来。”
冰夷母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半朵雪莲递过来:“此乃……千年雪莲……能……净化……噬罪石……”她指了指破邪匕首,“刀……太强……会……伤你……”
程岩这才明白,为何破邪匕首在吸收太多罪恶后会发烫——噬罪石的力量虽能破邪,却也会反噬其主,而这千年雪莲,正是中和力量的关键。他接过雪莲,花瓣上的金边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与匕首的玉色光芒交织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
下山时,夕阳正将雪峰染成金红色。程岩和林婉儿在山脚下的猎户小屋借宿,屋主是个憨厚的汉子,说前几日确实看到过穿玄甲的士兵,带着铁笼往西边去了,嘴里还喊着“抓冰夷炼蛊”。
“他们往万影窟的方向去了。”林婉儿在地图上划出路线,笔尖点在万影窟与断魂城之间的空白处,“那里是三不管地带,最适合藏人。”
程岩将千年雪莲小心翼翼地收进行囊,破邪匕首的温度比往日温和了许多。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突然想起冰夷母亲的话——刀太强,会伤你。或许从一开始,破邪的真谛就不是一味杀戮,而是懂得守护与克制。
“明天去万影窟。”程岩的声音在油灯下格外清晰,“救回被抓的冰夷,清理掉玄甲营的余孽。”
林婉儿点点头,将流霜剑放在枕边。剑鞘上的薄霜己经融化,留下淡淡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有对邪祟的愤恨,更有对无辜者的怜悯。
深夜的长白山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雪峰的呼啸声,像无数冰夷在低声吟唱。程岩抚摸着破邪匕首,刃身的玉色光芒与母矿玉、千年雪莲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在他掌心汇成一股温暖的流,顺着血脉淌遍全身。
他知道,江湖路还很长,邪祟或许永远不会绝迹。但只要手中的刀还能分辨善恶,心中的信念还能照亮前路,身边的人还能并肩同行,就没有跨不过的冰原,没有融不了的寒冰。
第二天清晨,两人迎着朝阳踏上前往万影窟的路。踏雪和追月的蹄声在雪地上敲出韵律,像在应和远处的冰融水声。程岩回头望了眼云雾缭绕的雪峰,那里有等待救援的冰夷,有需要守护的安宁,更有属于他们的,未完待续的传奇。
而这一次,他的刀不再只为破邪,更为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