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殷殇身上。
此刻的殷殇,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双手虚按,呆呆地看着这如同神迹般发生的一切,脸上混杂着震惊、狂喜、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体内的力量在黑衣人出现时就被那股奇异的“场”抚平,但强行压榨的反噬和内伤依旧存在,嘴角的血迹未干,脸色苍白得如同殉葬坑里的枯骨。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提醒着他自身的脆弱。
黑衣人的目光在殷殇嘴角的血迹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又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快得如同殉葬坑深处掠过的阴风,无法捕捉。
“不自量力。”
依旧是那低沉沙哑的金属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淡淡的斥责,像冰冷的青铜器敲击在石面上,
“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想逆转生死?嫌命长?”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殷殇被这冰冷的斥责惊醒,一股强烈的羞惭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对方说得没错,自己刚才的举动,除了徒劳地加重自身伤势,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几乎毫无用处。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骨鸣」,冰冷的剑柄传来一丝微弱的脉动,仿佛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黑衣人不再看他,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缓缓扫过地上暂时脱离死亡线、气息却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西人。
玖妍昏迷的面容依旧惨白,但胸口的起伏比之前平稳了一丝;
林玄风如同枯木,死气沉沉,龟息的状态隔绝了外界,却也隔绝了生机;
石凯沉重的呼吸带着血沫的摩擦音,每一次起伏都显得无比艰难;
秦岳断臂处的石化暂时停止了蔓延,但那灰败的颜色如同附骨之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拱门外那些依旧在疯狂撞击无形屏障、无声咆哮、形态扭曲的魂魇身上,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仿佛在评估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此地的屏障,非是庇护。”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己注定的残酷命运,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而是囚笼。”
他抬手指了指殉葬坑深处那片依旧被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的区域,青铜古灯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如同在无边的墨海中投下一颗微小的琥珀色石子。
“你们脚下这万人坑,不过是表象。”
黑衣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冰冷,
“它的下面,埋着一座墓。”
“墓?”
殷殇猛地抬头,声音嘶哑,瞳孔骤然收缩。这个词在此刻此地出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宿命感。
“不错。”
地八的声音毫无波澜,
“一座被刻意隐藏、利用此地极阴怨煞之气滋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墓。
这万人坑的怨气,不过是它延伸出来的根系,汲取养分的触须。”
他顿了顿,让这惊悚的信息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殷殇和勉强维持意识的秦岳心上。
“外面那些东西进不来,”
地八指向拱门外狂躁的魂魇群,
“是因为它们还不够‘格’,贸然闯入,只会被墓穴核心的力量同化、吞噬,成为核心的养料。你们……”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昏迷的众人,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不过是意外掉进来的、比较特殊的饵食。这囚笼的规则暂时隔绝了外面的爪牙,却也把你们和那核心一同封在了里面。是保护,也是圈养。”
“囚笼…核心…饵食…墓…”
殷殇心头剧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脑海中林玄风昏迷前嘶喊的“唯一的活路”和“必须去那里”的话语轰然回响,与此刻黑衣人揭示的恐怖真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绝望的图景。
难道生路,指向的竟是这万人坑下、更恐怖的古墓核心?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发痛。
“生路?死路?一线之隔。”
黑衣人似乎看穿了他翻腾的思绪,面罩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而讥诮的弧度,
“想活命,就必须进入那座墓,找到它的核心阵眼,破坏掉的阵眼”
“阵眼……是什么?”
秦岳咬着牙,用仅存的力气问道,声音沙哑破碎。他知道,这是关键。
黑衣人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泥土和黑暗,落在那座无形的古墓深处:
“墓穴核心,悬有一物——九窍青铜铃。”
“只需要拿走它即可,况且以你们的力量,破坏掉那铃铛也不可能…”
九窍青铜铃?
殷殇心中猛地一沉,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这不正是他此行的终极目标吗?
寒意瞬间顺着脊椎攀爬而上,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目光飞快地扫过身边几人——石凯、秦岳、林玄风、玖妍。
一个尖锐的疑问骤然刺破纷乱的思绪:为何只有玖妍提到了它?
石凯,官方特勤九处的小队长之一,这次行动负责人,代表着绝对权威和情报中枢。
倘若此行核心涉及九窍青铜铃这等秘辛,他怎可能只字不提?
这不合常理。除非……他根本不知情?
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被刻意隐瞒的环节?
思绪如藤蔓般疯长,缠向更深的疑窦。
这铃铛的消息,源头在望川——那位高高在上的十方会十大执席之一。
望川的话,分量毋庸置疑。可同为十方会成员的秦岳和林玄风呢?
他们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下,是同样被蒙在鼓里,还是早己心照不宣?
他们此行的目的,真的只是石凯所宣称的那些吗?亦或……这铃铛才是十方会真正觊觎之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警惕感攫住了殷殇。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似乎都带上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他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带着探究与审视的锐利,倏地转向了玖妍。
这个看似随性、甚至有些跳脱的女人,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神秘。
她究竟是无意泄露,还是……刻意为之?她是迷雾中的引路人,还是陷阱旁的低语者?
殷殇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疑虑。
现在绝不是探究玖妍为何单独提及九窍青铜铃、石凯是否知情、以及十方会其他两人底细的时候。
况且,他们几人刚刚才并肩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彼此之间的信任感正处在最牢固、最紧密的时刻。
此刻若是贸然提出质疑,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和团结,恐怕……后果难料。
他目光迅速扫过同伴——石凯、秦岳、林玄风、玖妍西人,重伤的重伤,昏迷的昏迷
当务之急,刻不容缓! 必须立刻带领大家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问暂时抛在脑后,眼下最紧迫的任务就是:活着出去!
这是秦岳挣扎着抬起头,仅存的左臂撑着身体,警惕地盯着黑衣人,金刚傩面的力量虽耗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你是谁?为何…帮我们?”
黑衣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代号,奇门。”
他报出一个简单的名号,与奇门遁甲呼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清理门口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