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下深入。
昏黄的光线下,两侧巨大的玄武岩壁上,开始零星出现深深刻进石头里的图案——简陋、原始,线条透着一股狰狞。
在一处凹进去的岩壁前,殷殇猛地停住了。
壁上刻着一幅相对清晰的场景,线条粗犷,却充满了惨烈的气息。
画面被一道大裂痕斜着劈开,但剩下的部分依然让人心惊。
左边,刻着数不清的人形,拿着粗糙的长戈、石斧,乱糟糟地挤作一团,姿势扭曲,像是在溃败奔逃。
他们的对面,人数少得多,但刻画得更精细,排着整齐的阵列。
这些人穿着更规整、像是带甲片纹路的衣服,手里握着类似青铜钺的武器,线条虽简单,但钺的弯刃、内、穿的形状很清楚,和殷墟挖出来的实物对得上。
阵列最前面,赫然刻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战车!
战车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头戴奇怪高冠的人,手里高举着一个长柄的东西,样子很像青铜钺或者权杖,正指着溃败的那一方!
“这是…”
玖妍凑近了些,苍白的脸上显出专注,暂时压下了脑袋里的不适感。
她指尖划过粗糙的刻痕,
“战车阵打溃散的军队…这拿钺的人穿的带甲片衣服,还有这战车的样式…典型的晚商风格!”
她看向殷殇,
“殷殇,这场景是…?”
殷殇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壁画,手指虚点着溃败方和阵列方:
“衣服、兵器、战车样式,是商周那会儿。
左边这些溃军,衣服乱七八糟,武器简陋,应该是商军的仆从或者附属方国的联军。
右边阵列整齐,拿着制式的青铜钺,战车精良…这是周人联军的主力!”
他语气带着历史的沉重感,
“再看战车上这人,戴的应该是鶡冠或者统帅的高冠,手里拿的,肯定是象征征伐大权的钺!
这场景…就是牧野之战!周武王伐纣,商军倒戈,帝辛败亡鹿台!”
林玄风空洞的目光扫过战场,捻动念珠的手指停在一点:
“煞气冲天,败亡之气在这壁上凝了上千年。这不光是战场,更是一场巨大血祭的开端…”
他声音低沉,带着风水师对能量的敏锐。
殷殇的目光没停在统帅身上,而是死死锁定了战车旁一个相对独立、刻画得更精细的人形。
这人同样穿着带复杂纹饰的衣服,线条能看出云雷纹、兽面纹的雏形,头上戴的不是战盔,而是一种奇特的、像层层鸟羽伸展又像火焰升腾的高冠。
脸看不清,但双手姿势不是拿武器,而是非常恭敬地高举着一个圆形的东西,那圆形中间,赫然刻着一个非常简陋但特征鲜明的旋涡纹!
更重要的是,在这人形的侧上方,清晰地刻着两个虽然岁月磨损但结构还能认出来的甲骨文字符!
“玉琮!中心刻着璇玑涡纹!”
殷殇的声音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激动,语速变快,
“这是祭祀通天的重器,只有大巫大祭司才有资格拿!
再看这高冠…鸟羽象征通天神使,火焰状代表沟通人神之力…这是大祭司独有的‘神羽炎冠’!”
他指着人形上方的甲骨文字符,手指微微发颤,
“看这儿!这两个字!左边是‘子’,右边是‘殳’!清清楚楚!
‘子’是商王族的姓,‘殳’是名!这人…就是商末大祭司——子殳(shū)!”
“子殳?!”
玖妍和林玄风同时低呼。
“没错!”
殷殇斩钉截铁,目光灼灼,“甲骨文‘子’字像个襁褓里的婴儿,‘殳’字像手里拿着长柄兵器!
这两个字放一块儿,和殷墟卜辞里记载‘子殳’主持重要祭祀的刻辞完全对得上!”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壁画中子殳的位置,
“牧野之战败得这么惨,子殳不在朝歌守着宗庙,却跑到统帅的战车旁边,手里拿着象征沟通天地的玉琮…
他的地位太特殊,目的绝对不简单!”
玖妍凝神细看壁画,又盯着那“子殳”二字,倒吸一口凉气:
“牧野都败了,子殳…这座深埋地底、用人牲奠基的大墓,难道就是他带着逃出来的殷商遗民祭司集团建的?
都亡国了,还在这绝地搞这种逆天的勾当?”
“非常可能!”
林玄风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落在壁画下方散落的、更细碎的刻画符号上,
“殷先生,你看这些残留的符号,‘归藏’(指向大地、隐藏)、‘地脉’(地气能量)、‘永镇’(永恒镇压)…
虽然模糊了,但意思和这奠基层用怨念锁魂的局,还有整个墓穴建在这特殊地脉上的格局,完全对得上!”
他捻着念珠,声音低沉凝重,
“子殳…恐怕不只是想保住殷商的祭祀。
他是在借牧野战场的血气、败亡的怨念,加上这特殊的地脉,搞一场惊天动地的‘永镇’或者‘逆转’的大局!他…就是整个局的核心!”
三人一时沉默,被壁画首接揭露的惊人信息震住了。冰冷石阶下的墓穴,建造者竟是牧野战场上那个神秘的大祭司子殳!
亡国的怨气,祭司孤注一掷的野心,连他的名字,都刻在了这石壁上。
地上,散落着零星早己腐朽发黑、一碰就碎的细小骨片,还有破碎的边缘粗糙的灰黑色粗陶片。
这些奠基者的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子殳计划那残酷的开端。
“踩着奠基者的尸骨往下走…这墓就建在亡国大祭司子殳的惊天野心之上…”
玖妍的声音带着寒意,脑袋深处因为这沉重的历史真相和信息冲击带来的刺痛感更强烈了。
林玄风捻着念珠,声音低沉得像古井:
“怨气深得像无底洞,自己成了迷魂阵。子殳…图谋太大,恐怕碰了禁忌。这墓深处藏的,绝不是普通东西。”
他们继续下行,气氛比之前更沉重。
壁画带来的冲击,远胜过地底的阴冷。
林玄风又靠风水眼提前发现了两处隐蔽的翻板陷坑,三人有惊无险地躲过。
他的脸色更白了,额头冒冷汗,显然解读壁画能量场和高强度感知,让他伤势消耗巨大。
石阶盘旋向下,坡度渐渐平缓。前方不再陡峭,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
一堵巨大的玄武岩石壁挡在眼前,石壁下方,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勉强钻过去的不规则洞口,像巨兽张开的喉咙,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