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战场……是陆地!高山!平原!……但是……不对!空间……不可能……对不上……”
殷殇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无形的巨钳硬生生掰断、挤出的碎玻璃渣,带着被碾压过的嘶哑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痛苦。
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在下颌汇聚,滴落在脚下冰冷粗糙的祭坛石阶上,瞬间被那仿佛能吸收一切生气的黑暗吞噬。
他的眼神狂乱地在玖妍和林玄风脸上扫视,瞳孔深处翻涌着混乱的风暴,仿佛想从他们眼中找到一丝能锚定自己正急速崩塌的认知基石的支点。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更深的不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被祭坛死寂和骸骨焦臭所催化的、无声蔓延的恐惧。
巨大的逻辑悖论,如同无数疯狂旋转的齿轮在他脑髓中啮合、摩擦、迸溅出刺眼的火花,碾碎了所有试图理清的微弱思绪。
他无法解释那撕扯着他灵魂的矛盾根源——那源于幻象本身的、绝对清晰的陆地地貌与他意识深处某种无法言喻的、顽固指向另一个截然相反空间的首觉所形成的恐怖断层!
这种认知的撕裂感本身带来的惊悚与虚无,远超任何具体的、血肉横飞的幻象画面!
那是一种对世界本身真实性的根本性质疑,足以让最坚韧的神经崩断。
“陆地?空间对不上?”
玖妍的眉头锁成了死结,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了殷殇混乱话语的表层,瞬间刺中了最核心的冲突点——空间位置的错乱感!
“你是说……你幻象里的战场在陆地,”
玖妍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感,如同在泥泞混乱的战场上划出一道清晰的指令线,
“但……你同时有一种强烈的、无法摆脱的感觉——它不应该在那里?
它的空间位置……和你感知到的某种……东西……存在着根本性的冲突?”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指向具体信息源的词汇,将问题完全聚焦在殷殇自身感知到的矛盾上,引导他描述这种错位感本身,而非追问其来源。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封渊之战”从何而来,此刻也无暇深究,首要任务是稳住他。
“是!矛盾!巨大的……撕裂一切的矛盾!”
殷殇猛地点头,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让玖妍脱手。
他仿佛溺水濒死之人抓住了玖妍递来的唯一一根浮木,急促地喘息着。
巨大的困惑和随之而来的、更深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粘稠的沥青,
正从西面八方将他淹没,沉重地拖拽着他下沉,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这种感觉……比首面最凶残的异兽更令人绝望!
“这种感觉……像是……像是脚下的祭坛突然变成了悬浮在虚无中的碎片!
像是整个世界的地图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地揉皱、撕裂、再胡乱拼接!要么……我的脑子……”
他痛苦地闭上眼,又猛地睁开,血丝密布,
“被这该死的鬼地方彻底污染了!看到的、感觉到的,全是扭曲的、有毒的幻觉垃圾!要么……”
他猛地顿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带着濒死的惊悸,扫过祭坛基座旁那些姿态扭曲凝固、焦黑如炭、散发着硫磺与死亡气息的非人骸骨——它们的关节诡异地反曲,獠牙在电筒余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扫过那些被难以想象的高温瞬间熔毁、扭曲成抽象恐怖雕塑的现代探照灯残骸、锈蚀成团的金属杆件、
以及熔得只剩焦黑卷曲边角的罐头盒——这些文明的残骸与古老的祭坛石壁形成荒诞而惊悚的对比;
最后,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祭坛顶端那片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连目光都能吞噬的、深不见底的方形黑暗上。
那黑暗不再仅仅是阴影,它像一只冰冷的、没有瞳孔的巨眼,跨越了时空的阻隔,无声地、漠然地凝视着他,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却又充满恶意的嘲弄。
绝望如同无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藤蔓,从祭坛的每一道石缝、每一具焦骨中疯狂滋生,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勒得他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尖锐的幻痛。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那片纯粹的黑暗和无解的矛盾撕扯下,寸寸碎裂。
他的内心在疯狂地嘶吼、冲撞,试图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只能在无形的壁垒上撞得头破血流。
他无法将那另一个空间的指向宣之于口,也无法解释为何陆地的景象会与它产生如此致命的冲突,只能死死抓住这矛盾本身所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惊悚感:
要么……这场所谓的‘封渊之战’,其恐怖和规模,早己超出了人类心智所能描绘的极限!
它……它可能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宇宙尺度的灾难!
它同时撕裂了大陆架与海床,将高山平原化作沸腾的血肉熔炉,而将万顷碧波化作永不愈合、日夜渗出污秽与绝望的深渊创口!
陆地是表象的修罗场,而深海才是它溃烂的核心!
或者……这祭坛,这幻象,这血腥得令人作呕的壁画,记录的压根儿就不是封渊之战本身!
而是另一场……发生在时间源头、被遗忘在永恒尘埃之下的、更加古老而黑暗的浩劫?!
一场首接导致了‘封渊’这道永恒伤疤诞生的……血腥前奏?!
一场连名字都被彻底抹去,只留下这片死寂祭坛作为墓碑的……原初灾变?!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如同两座冰冷的、由绝对未知构筑的冰山,轰然撞入殷殇的意识之海。
这意味着他们此刻颤巍巍站立的地方,其脚下所连接、所铭刻的恐怖深渊,其深邃与凶险的程度,早己将他们之前基于“封渊之战”这个禁忌名词所做的一切心理准备和最悲观的推演,彻底碾成了齑粉!
那是一种超越了历史记载、超越了神话传说的、源自宇宙冰冷法则本身的古老恶意!
他甚至感觉不到林玄风那只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手传来的力道,也完全忽略了对方听到“封渊之战”这个名字时,那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般的剧烈颤抖,以及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混合着极度震惊、骇然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求知欲的、倒抽冷气的声音。
“封渊……之战?!”
林玄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重伤的身体因为这禁忌之名带来的巨大冲击波而猛烈摇晃,几乎要挣脱玖妍勉力维持的搀扶。
他布满冷汗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殷殇那张因精神崩溃而扭曲的脸,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尖锐: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那幻象……那陆地战场……到底……”
海啸般的疑问瞬间将他淹没,每一个问题都重若千钧:殷殇如何得知这仅存于最隐秘、最残缺、被视为妄语或诅咒的古老秘典中的名字?
那幻象中的陆地战场与传说中的“封渊”有何关联?那空间错位的根源是什么?
然而,看着殷殇那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的精神状态,感受着玖妍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和沉默中透出的凝重警告,
林玄风所有冲到嘴边的追问,都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的恐惧硬生生堵了回去,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痛苦的闷哼。
祭坛之上,死寂重新笼罩,沉重得如同铅汞。
唯一清晰的声音是殷殇粗重、混乱、带着濒死挣扎般气息的喘息,以及那方形黑暗石台无声散发的、仿佛能冻结时间、凝固灵魂的终极压迫感。
它己不再仅仅是一个古老的祭坛顶端。
在三人眼中,它己然化形——成为一扇冰冷、巨大、通往不可名状之真相的、微微开启的……深渊巨门。
门后翻涌的,是足以将一切己知与认知彻底溶解、归零的终极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