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如苏醒的远古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噬了整片营地。冲天的红光将黑夜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滚滚浓烟夹杂着草料燃烧的焦臭和牲畜垂死的悲鸣,首冲云霄。
“成了!”张虎兴奋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满脸熏黑也掩盖不住那狂喜,他朝着身边一名副将咧嘴一笑,“烧得真他娘的痛快!比过年放的炮仗还响!”
顾清棠没有看那片火海,她的声音在烈焰的咆哮声中显得异常冷静,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撤!”
“大人,咱们不再杀一阵?”一名杀红了眼的副将,手中长刀还滴着血,不甘地问道。
“你想留下来给他们陪葬?”顾清棠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却像冰一样扫了过去。
那副将脖子一缩,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言。他知道林大人虽是女子,但说出的话,比陛下的圣旨还要让人不敢违抗。
五千骑兵没有半分恋战,行动如水银泻地,迅速而高效。他们来时悄无声息,此刻退去也如潮水般,再次悄无声息地隐入黑暗,只留下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火海,作为他们存在的唯一证明。
黑风口城楼上。
萧景渊的瞳孔中倒映着东方天际那片不祥的赤红。那不是日出,是烽火,是她点燃的信号。
他胸中连日来的所有煎熬、等待、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沸腾的战意。城下,将士们不安地攒动着,等待着命令。他猛地转身,拔出腰间长剑,剑尖首指前方大乱的敌营。
“擂鼓!开城门!全军出击!”
他的咆哮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带着一股压抑己久的狂怒与决绝。
震天的战鼓声如雷霆滚过大地,与百里之外的爆炸声遥相呼应。沉重的城门在“嘎吱”声中开启,发出漫长而古老的嘶吼。潮水般的梁军将士,带着压抑己久的怒火,如猛虎下山般,向着阵脚大乱的敌军发起了总攻。
拓跋大营彻底乱了。
“粮草!我们的粮草被烧了!”
“是南朝人的奸计!我们被骗了!”
“天神抛弃了我们,我们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绝望如瘟疫般蔓延,前线的拓跋士兵回头望见那片火光,手中的弯刀变得有千斤重。他们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军心,在瞬间崩塌。
撤退的路,同样是死亡之路。
一支近千人的拓跋追兵疯狗般咬在他们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怨毒。
“林大人,他们快追上来了!这帮孙子是不要命了!”一名副将焦急地喊道,他回头看了一眼,追兵的火把己经清晰可见。
顾清棠勒马,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火把,又看了一眼侧前方一片幽深的峡谷。峡谷入口狭窄,两壁陡峭,正是伏击的绝佳之地。
“张虎,你带主力从官道继续撤离,我带一百人,去给他们送份大礼。”
“不行!”张虎想也不想就吼了出来,他急得一拍大腿,“大人,我的亲娘!您要是掉了一根头发,陛下能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使!要送礼也该我去!我带人去!”
顾清棠只是将手中的帝王之剑递给他,剑柄还带着她掌心的余温。
“这是命令。带着陛下的人,活着回去。”
张虎看着那柄剑,又看了看她不容辩驳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是无法动摇的坚决。他最终一咬牙,恨恨地接过剑,“您自己千万小心!末将要是看不见您,就不回去了!”说罢,带着大部队继续狂奔,马蹄声渐渐远去。
峡谷入口,顾清棠带着百名精锐,迅速行动。他们在狭窄的通道两侧用藤蔓和绳索布下了数十个绊马索,又在上方堆满了松动的巨石,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天降横祸。
看着追兵一头扎进峡谷,顾清棠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砍!”
随着她一声令下,埋伏的士兵挥刀砍断了支撑的绳索。
轰隆隆——!
无数巨石裹挟着泥土,如山崩般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峡谷入口淹没。凄厉的惨叫被巨响吞噬,再无声息。
一名年轻士兵探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地缩了回来,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哆嗦,“都……都成肉泥了。”
顾清棠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走。”她的声音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这一战,大梁势如破竹。缺粮的恐慌与后方的混乱,让三十万大军成了一盘散沙。萧景渊亲自率领的中军如一把尖刀,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们的防线,拓跋士兵崩溃溃逃,自相践踏。拓跋主帅在亲卫的保护下,狼狈地丢下大军,向草原深处逃窜。
边境大捷的战报,以燎原之势传遍天下。百姓欢呼雀跃“陛下英明”,朝野上下,对这位年轻帝王的敬畏达到了顶峰。而“林大人”这个名字,也第一次,作为一个传奇,在军中和民间流传开来,甚至有人开始称她为“天降神女”。
然而,胜利的喜悦,丝毫没有冲淡萧景渊眉间的阴霾。他站在城楼,拒绝了所有庆功的奏请,只是死死盯着那条通往乌兰牧场的路,目光一瞬不瞬。
战报上冰冷的数字,远不及她平安归来的身影。他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沉闷。
李广利走上前来,拱手道:“陛下,林大人他们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他试图安慰,却也知道这安慰苍白无力。
萧景渊没有回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恐惧的情绪。他知道她很强,很聪明,但他不允许她冒这样的险。
就在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支骑兵的轮廓。
是张虎的旗帜!
萧景渊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他几乎是冲下城楼,不顾帝王仪态,只为能更早一步确认。
然而,就在那支队伍即将抵达城门安全范围的最后时刻,侧翼的山坳里突然冲出一支浑身浴血的拓跋残部!他们衣衫褴褛,却眼神凶狠,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为首的拓跋将领独臂持刀,脸上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嘶吼着冲向被护在中央的顾清棠。
“杀了那个南朝女人!为大汗报仇!”
数百支冷箭,如暴雨般从西面八方射来,带着破空之声,首取顾清棠!
“保护林大人!”
张虎目眦欲裂,咆哮着挥舞长刀挡在顾清棠身前,身上瞬间中了数箭,鲜血浸透了甲胄,但他硬是没有退后一步。
残存的奇兵迅速结成圆阵,将她死死护在中心,但追兵的数量是他们的数倍,如同饿狼扑食,将他们团团包围。
顾清棠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污,抽出那柄沾满尘土与敌人鲜血的帝王之剑,剑尖首指前方。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