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向后面的小工作间。
很快，她拿着一块干净蓬松的毛巾走了出来。
“擦擦吧。”
她将毛巾递给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霍川受宠若惊般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指尖，一股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让他心脏狂跳。
他笨拙地用浴巾擦拭着头发和脸上冰冷的雨水，动作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去我家，”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家里有热水。你这样子，会着凉。”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住的地方很近，你知道的吧。”
霍川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让他……去她的住处？
用她的浴室？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更深的不安同时攫住了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想问，真的可以吗？
你不怕我吗？
可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
“……好。
谢谢。”
他跟着林晚，沿着花店后面一个狭窄的街道，走到了她的公寓。
他无数次偷偷走过的路。
这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跟在她的身后了。
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公寓不大，却布置得极其温馨舒适。
米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随处可见生机勃勃的绿植和摆放得恰到好处的插花作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她的馨香，混合着花朵和阳光的气息。
林晚指了指一间房：“那是浴室。里面有干净的毛巾。我去给你煮点姜汤。”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厨房，打开了冰箱，拿出几块老姜。
霍川站在温暖而陌生的客厅里，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背影。
听着水流冲刷生姜的声音，嗅着空气中渐渐弥漫开的辛辣姜味……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着他。
他像踩在云端，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又怕下一步就会踏空坠落。
他依言走进浴室。
小小的空间里，同样干净整洁，弥漫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热水冲刷在冰冷僵硬的身体上，带来刺痛的暖意。
霍川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脸颊，心绪翻腾如海。
她让他进来了……她给他煮姜汤……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有那么一点点……原谅他了？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他心底燃烧起来，带着灼热的希望和更深的渴望。
当他换上浴室里备用的、明显偏小的女式浴袍。
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和无法抑制的忐忑走出浴室时。
林晚己经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姜汤放在了客厅的小圆桌上。
“喝了吧，驱驱寒。”
她示意了一下。
霍川走过去，端起那碗滚烫的熟悉旳姜汤。
他己经太久没有喝到过这个味道。
辛辣的气味冲入鼻腔。
他看着她平静地坐在对面的小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目光落在窗外依旧未停的雨幕上，侧脸安静得像一幅画。
沉默在小小的客厅里蔓延。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碗中姜汤氤氲的热气。
霍川一口一口地喝着辛辣的姜汤，那滚烫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却奇异地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
勇气，也随着这股暖流一点点积聚起来。
他放下空碗，碗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晚晚……”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终于再次叫出了这个名字，这个在心底辗转了千百遍、刻入骨髓的名字。
林晚闻声，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霍川的心脏被那目光看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她的视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带着千钧的重量和不容错认的赤诚：
“我知道……我犯下的错，不可饶恕。
我用最卑劣的方式伤害了你，强迫了你……
我没有任何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重的痛苦和悔恨：
“这一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
后悔那晚酒吧的失控，后悔在房间里的粗暴……”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心疼和自责。
“可是晚晚……”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和孤勇，眼神死死地锁住她。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试过了！
我拼了命地试过要忘了你，要放过你！
我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没日没夜……
一点用都没有！”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小客厅里显得有些压迫感，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
他一步步走近她，在她面前单膝下，仰起头。
用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的姿态，仰视着她平静的面容。
“你的名字，你的样子，你在我怀里的感觉……
像毒药一样渗进我的骨头里！”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放在膝上的手，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猛地缩了回去，他怕她讨厌他。
他眼底翻涌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爱意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声音嘶哑得：
“我己经改不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将自己的灵魂都剖开给她看，一字一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不求你原谅我过去的混账……
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重新追求你、用我余生所有的一切去弥补你、呵护你的机会！
让我证明给你看！
让我……重新爱你一次！
好不好？”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
只有他粗重的、带着绝望期盼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回荡。
林晚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如同献祭般敞开心扉的男人。
他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昂贵的浴袍滑稽地紧绷在身上。
那张曾经冷峻逼人、此刻却写满了痛苦、悔恨和卑微祈求的脸庞，距离她如此之近。
她沉默了许久。
久到霍川眼底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都开始摇摇欲坠。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他彻底淹没。
终于，林晚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