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拖着伤腿,一屁股坐在城堡门洞的阴影里,抓起水罐咕咚灌了大半,清水混着汗和血丝从他下巴淌下。
他喘着粗气,指着外面堆满盐袋和粗布的板车:“汉克那老秃鹫!悬赏!红的石头!指甲盖大一块,值这个数!”他伸出沾满泥污血痂的巴掌,五指张开,狠狠晃了晃,独眼瞪得像铜铃。
布隆格拄着棍子凑近,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巴掌:“五十个银角子?”
“屁!”疤脸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五个金币!五个!”
旁边清点盐袋的石锤手一抖,差点把袋子扯破。
他猛地扭头,脸上的刀疤都绷紧了:“多少?”
“五个!金灿灿的鹰头!”疤脸声音嘶哑,带着后怕和愤怒,“石爪集都传疯了!要不是路上撞见那帮‘劫匪’露了馅,老子这趟就被‘请’去秃鹫的老巢‘做客’了!那老狗,眼珠子都是红的!”
角落里叮当作响的打铁声停了一瞬。
阿方索赤着油亮的膀子,抡锤的手臂肌肉虬结,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闷声道:“操!金子动人心,这是要逼死咱们!”
洛恩站在门洞更深的阴影里,没说话。
他目光扫过疤脸胳膊上草草包扎还在渗血的布条,又掠过石锤拍在断墙上那枚沾血的秃鹫徽章。
徽章上那只爪子紧抓晶石的秃鹫,在昏光下泛着贪婪的冷光。
城堡另一头,几个新来的流民汉子正跟着石锤的手下,挥汗如雨地翻垦西边新扩出来的大片黑土地。
铁器!新打出来的几把锄头和铁锹头绑在硬木柄上,铲进泥土里又深又快。
深褐色的沃土被大片翻开,泥土特有的潮湿腥气弥漫开来。
洛恩走到新翻的土地边缘。
他伸出左手,悬在松软的泥土上方。
无形的、孕育生机的力量如同无声的潮汐,温和地拂过广阔的黑土。
滋…滋啦啦…
无数鲜嫩的绿芽应声顶破黝黑的土皮,迅速蔓延开去,眨眼间铺开一片稀疏却生机勃勃的绿色绒毯。
嫩芽飞快抽长,变成深绿色的麦苗,在荒原干燥的风里轻轻摇晃。
“好!好哇!”布隆格拄着棍子凑过来,浑浊的独眼贪婪地扫过这片新绿,又狠狠剜了一眼东边秃鹫徽章的方向,“让他们惦记!咱种咱的麦子!阿方索!再打两把锄头出来!要快!”
“知道了!”阿方索吼了一嗓子,抡起沉重的铁锤砸向砧板上通红的铁条。
铛!火星西溅。
他手下不停,对旁边打下手的流民学徒吼:“愣着干啥!拉风箱!火要旺!”
学徒赶紧死命拉动那巨大的兽皮风箱。
呼——呼——沉闷的气流鼓进石头炉膛,火焰猛地蹿高,舔舐着铁条,映得阿方索汗湿的脸膛一片通红。
一片忙碌中,墙根下蹲着个一首沉默的干瘦老头。
他穿着几乎成了破布条的皮坎肩,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沙蜥,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像老鹰。
他一首在默默剥着一种新采的、气味辛辣刺鼻的枯黄草茎,手指动作飞快。
看着洛恩催生完麦苗,又看着布隆格和石锤围着秃鹫徽章低声咒骂,老头慢慢站起身,拖着步子走到洛恩不远处停下。
他没敢靠太近,只是深深弯下佝偻的腰。
“领主大人…”老头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石头。
他抬起浑浊却透着精光的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东边那条模糊的土路方向,又迅速垂下眼皮。
“小的…老格里,在林子里钻了大半辈子…秃鹫的鼻子,比沙蜥还灵,记仇,比沙蝎还毒…”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那辛辣的草茎,“他们…闻到味了。
那红石头…是祸根子啊。
悬赏一出…荒原上的鬣狗…都该围过来了。
”
布隆格和石锤立刻停止了交谈,凶狠的目光唰地钉在这不起眼的老头身上。
疤脸也挣扎着想站起来。
洛恩的目光落在老格里搓着草茎的手指上,那辛辣的气味飘过来,有些刺鼻。
“你懂秃鹫?”洛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老格里头垂得更低:“不敢说懂…年轻时在林子里,远远躲着看过他们‘清场’…那伙人,盯上的东西,不弄到手…不死不休。
大人,得防啊…”
就在这时,城堡东边高高的瞭望草棚上,负责警戒的流亡者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声音都劈了:“烟!好多烟!车!好多车过来了!”
所有人瞬间抬头!
只见土路的尽头,昏黄的天地交界处,一股比之前汉克那小商队庞大数倍的烟尘冲天而起!烟尘下,是黑压压一片移动的影子!不是两辆破板车,而是至少五六辆用厚实木板加固、蒙着兽皮的大车!每辆车旁,都簇拥着影影绰绰的人影,阳光下,能清晰地看到金属武器反射出的刺眼寒光!
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
石锤脸上的刀疤猛地一跳,狰狞地扭曲起来。
他一把抓起脚边那柄新打的、刃口闪着寒光的沉重大铁斧,指关节捏得嘎巴作响。
疤脸也挣扎着抓起了磨尖的硬木长矛,独眼里全是血丝。
布隆格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烟尘洪流,老脸绷得像块铁板,缺牙的豁口里挤出几个字:“狗日的…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