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前,空气里那股子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混着新鲜的血腥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穿皮甲的尸体, 几头荒原巨蜥小山似的瘫在倒塌的带刺围墙边上,肚皮被豁开大口子,冒着热气。
石锤拄着他那把厚背大斧,斧刃都砍卷了,豁牙似的。
他胸膛呼哧呼哧拉风箱,浑身是血,自己的,敌人的,混在一块往下淌。
他朝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独眼凶光西射,扫过那些吓破了胆、跪在地上哆嗦的俘虏。
“狗杂种!骨头够不够碎?!”吼声像破锣,震得俘虏们一缩脖子。
布隆格拖着瘸腿,一瘸一拐地在死人堆里翻。
他浑浊的独眼放光,捡起一把佣兵丢下的双手大剑,沉甸甸,刃口闪着冷光,比他见过最好的砍柴刀都强。
“好家伙!好家伙啊!”他咧着缺牙的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在抖,“值!这趟值了!还有车!还有这大牲口!”他指着那几头死掉的巨蜥,口水差点流出来。
疤脸也顾不上腿伤,瘸着凑到一辆蒙着厚兽皮的大车旁,用短刀挑开捆绳。
哗啦一声,鼓囊囊的麻袋裂开,白花花的粗盐粒像水一样泻出来,在太阳底下刺眼得很。
“盐!全是盐!”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阿方索光着膀子,油亮的肌肉上全是汗和灰。
他蹲在一堆扒下来的佣兵皮甲前,手指头捻着上面镶嵌的铁片,又敲了敲一把沉重的钉头锤,闷闷地吐出一句:“是好铁,硬。
”他猛地站起来,朝几个看傻了的流民学徒吼:“愣着等死啊!搬!全搬进去!这些皮子,硝了能做甲!”
整个城堡像炸了窝的蚂蚁。
能动的都冲出来了,汉子们吼叫着,把死人身上的皮甲、铁剑、斧头往下扒拉,把散落一地的盐袋往车上堆。
女人们也壮着胆子,用骨刀割着巨蜥腿上厚实的硬皮,剥下来就是上好的皮料。
孩子们躲在大门洞里,探出脑袋,眼睛瞪得溜圆地看着这泼天的“横财”。
洛恩没管这些吵闹。
他站在半塌的门垛上,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最后落在那片被踩得乱七八糟、但依旧顽强挺立的深绿色麦苗上。
昨夜催生的麦苗,此刻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根茎扎在染血的黑土里,透着一股子野蛮的生机。
墙根阴影里,那个干瘦得像老树根的老格里,佝偻着背,慢慢蹭了过来。
他浑浊的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东边,又迅速垂下,干枯的手指神经质地搓着。
“领主大人…”老格里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擦石头,带着荒原老耗子特有的警觉,“秃鹫…汉克…他的老窝,在石爪集西头…最大的石头房子,门口挂着个秃鹫抓石头的破牌子。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压得更低,“他…他存东西的地窖…就在那房子下头…盐,堆得…堆得跟小山一样高!还有…还有别的好东西!”
布隆格耳朵尖,拄着棍子就挪了过来,浑浊的独眼死死盯住老格里:“盐山?老东西,你他妈怎么知道?蒙老子?”木棍作势就要戳过去。
老格里吓得一缩脖子,腰弯得更低了:“不敢…不敢蒙!小的…小的年轻那会儿,给他当过一阵子‘影子’…就是探路的耗子…摸过他那地窖的门道…”
洛恩没回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石垛上轻轻敲着。
力量核心在胸腔里沉静地搏动,带来一种冰冷的掌控感。
盐山?这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荒原上,盐就是命。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狼藉的战场和忙碌的人群,一步踏下门垛,走向西边那片新翻垦出来的黑土地。
深褐色的沃土散发着的气息。
洛恩蹲下身,左手悬在松软微凉的泥土上方。
无形的力量如同无声的潮汐,温和而坚定地拂过广阔的土地。
滋…滋啦啦…
肉眼可见的速度,无数嫩绿的芽尖顶破黝黑的土皮,如同最迅疾的雨点,瞬间铺开一片稀疏却生机勃勃的绿色绒毯。
嫩芽飞快地抽条、舒展,叶片颜色迅速转深,变成一片片坚韧的深绿麦叶,在荒原干燥的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
“好!好麦子!”布隆格顾不上逼问老格里了,浑浊的独眼贪婪地扫过这片新绿,又狠狠剜了一眼东边,“秃鹫?盐山?让他惦记!咱的麦子,才是真宝贝!阿方索!赶紧的,把那几把佣兵的厚背砍刀熔了!给老子打锄头!要快!”
“知道了!”阿方索吼了一嗓子,抡起铁锤砸向砧板上一块烧红的铁料,铛!火星西溅。
洛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他目光掠过那些正在被拖进城堡的巨蜥尸体、堆积的皮甲和闪亮的铁器,最后落在老格里那张布满惊恐和讨好的老脸上。
“盐山?”洛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老格里耳朵里,冷得像荒原夜里的石头。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根细小的、带着尖刺的深褐色荆棘藤蔓无声地从袖口钻出,像活物般缓缓缠绕扭动。
“很快,”洛恩看着城堡西边那片在风中起伏的、越来越深的绿色麦浪,声音平淡地宣告,“就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