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日头刚爬上屋檐,柳管家的竹榻就在前院偏房吱呀作响。
王玉夕蹲在廊下擦青砖,眼角余光瞥见他掀开蓝布门帘,手里端着个粗陶茶碗——这是他每日午间雷打不动的习惯:喝半盏陈茶,去后园菜畦浇两桶水,再眯半个时辰。
她攥紧袖口的抹布,指节泛白。
昨夜里黑蝶撞窗时,铜扣拓本上落的鳞粉还黏在袖袋里,此刻正隔着布料蹭得腕心发痒。
等柳管家的灰布衫转过月洞门,她立刻首起腰,抹布"啪"地甩进水桶,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绣并蒂莲的鞋尖。
"小福子,"她朝院角扫竹叶的杂役喊,"我帮柳叔收拾屋子去,你替我擦完这半廊砖。"小福子应了声,竹扫帚在青石板上划出沙沙的响。
偏房的门没闩,王玉夕推门时闻到股陈木头混着艾草的味道。
土炕边的木柜敞着条缝,她瞥见半卷褪色的黄符——和昨日在墙根发现的符纸纹路极像。
正欲凑近,脚边突然硌到硬物。
她低头,见青砖缝里卡着枚铜扣,镇邪二字的刻痕在尘埃里泛着暗黄,扣底那道"梅"字划痕像条细蛇,正咬着她的视线。
"果然。"她喉间发紧,袖中阴阳盘突然发烫。
这是爷爷说过的"灵物共鸣",只有沾过怨气或术法的东西才会引动盘上黑蝶。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铜扣,盘心的黑蝶突然振翅——一道淡金色的光纹顺着铜扣爬出来,在半空勾勒出只振翅的蝶,翅尖还挂着半截残缺的"罡"字。
"天罡门?"她倒抽冷气。
爷爷笔记里提过南陵有个擅控蝶蛊的镇邪门,可五年前被玄门清剿了......
午后的藏书阁阴得渗人,王玉夕抱着《玄门谱录》缩在木梯上。
手电筒的光扫过泛黄的纸页,"南陵天罡门"五个字突然刺进眼睛。
她慌忙翻页,墨字在晃动的光里跳:"主修镇煞术,门中弟子以蝶蛊传讯,五年前因门主私通西方灵界,遭夏国玄门联合清剿......"
"难怪他总能察觉我查符纸。"她指尖抵着太阳穴,想起昨夜蹲墙根时,柳管家明明背对着她,却突然转身咳嗽。
原来不是巧合——天罡门的蝶蛊,能替人探听方圆百步的动静。
窗外传来更楼声,她猛地合上书。
木梯下突然响起脚步声,她慌忙把书塞回原处,却见阿莲举着烛台站在门口,鬓角的珍珠簪子闪了闪:"西小姐这么晚还在看书?
老太太让您明早去佛堂抄经呢。"
"知道了。"王玉夕应着,余光瞥见阿莲袖角沾着星点墨渍——和柳管家房里黄符上的朱砂印,是同个颜色。
次日早饭时,王玉夕故意坐得离王玉瑶近些。
青瓷碗里的桂花粥飘着甜香,她舀了半勺,突然压低声音:"三姐可听过南陵?
我昨日翻宗谱,见柳管家年轻时在那儿学过艺。"
王玉瑶正夹虾仁的银筷顿在半空,瓷勺"当啷"磕在碗沿。
她抬眼时眼尾的胭脂晕开,倒像是笑:"南陵?
荒山野岭的,能学什么?"可她捏着帕子的手在抖,指甲把绣的并蒂莲都掐出了毛边。
"许是学种花?"王玉夕垂眸搅粥,嘴角勾了勾。
她早注意到佛堂的香灰总比别处松——那是有人常跪在蒲团后,用镇煞术镇压地下的东西。
傍晚的库房落了锁,王玉夕摸出爷爷教的"摘星手",两根细铁丝在锁孔里转了三转。
门"咔嗒"开时,霉味裹着潮气扑来,她借着月光扫过堆成山的木箱——东南角的那排最沉,压得青砖都往下陷了半指。
她蹲下身,掌心按在砖缝上。
爷爷说过,风水术里"地脉走阴"的地方,地气会像小蛇似的往指缝里钻。
果然,凉丝丝的气从掌心窜上来,她顺着那股气摸到第三块青砖,指甲扣住砖缝一扳——砖块发出"吱呀"的轻响,地面竟缓缓往下沉,露出段青石阶梯,霉味里混进股腥甜,像久未通风的血。
提灯的手在抖,王玉夕扶着墙往下走。
台阶尽头是间密室,墙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符,每张符的朱砂印都是只振翅的蝶。
正中央的檀木案上供着只黑蝶标本,翅膀展开足有巴掌大,蝶翼上用金粉刻着"封印"二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她刚伸出手,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西小姐。"
冰冷的声音擦着耳后传来,王玉夕猛地转身。
柳管家站在阶梯口,平日浑浊的眼此刻泛着青灰,腰间的铜扣在阴影里闪着幽光——那枚她今早故意"拾"走又放回的铜扣,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晃,扣底的"梅"字划痕像道裂开的伤口。
"不该来的地方,还是少来。"他一步步逼近,袖口滑出半截黄符,符上的蝶纹和密室墙上的一模一样。
王玉夕后退时撞翻了檀木案,黑蝶标本"啪"地摔在地上。
她盯着那对震颤的蝶翼,突然发现金粉"封印"下还刻着行小字——
"梅氏血契,镇煞为引"
黑蝶的触须突然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