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夕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黑暗中,她能听见自己喉间压抑的喘息,翠儿的手腕在她掌心里微微发抖,像片被风卷着的叶子。
首到窗外传来瓦片轻响,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她才松开翠儿,指尖触到对方后颈的冷汗,黏腻得几乎要渗进骨缝里。
"灯。"她声音发哑,摸向案头的烛台。
火折子擦燃的瞬间,暖黄光晕里,汝窑茶盏中的茶水泛着诡异的紫,水面浮着的黑气正蜷成蛇形,缓缓没入茶汤。
腐肉般的腥气涌进鼻腔,她胃里一阵翻涌——这哪是普通的毒?
分明掺了阴煞之气。
"小姐......"翠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
"阴毒。"王玉夕按住茶盏边缘,指节泛白。
她从袖中摸出阴阳盘,青铜盘面在烛火下泛起幽光。
指尖轻触盘心,一丝阳气顺着脉络注入,盘面突然震颤起来,那些原本隐晦的符文骤然亮起,将茶盏里的黑气照得纤毫毕现——果然是西方灵界的阴煞术,专门侵蚀活人阳火。
她望着茶盏里翻涌的黑气,忽然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话:"凡阴毒入体,必留痕迹。"目光扫过窗外的月洞门,那里种着爷爷生前最爱的素心兰。
一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她迅速用帕子裹住茶盏,压低声音:"翠儿,跟我来。"
后园的素心兰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王玉夕蹲下身,将茶盏里的毒水缓缓倒入花根。
紫黑色的液体渗入泥土的瞬间,最靠近的那株兰叶突然蜷缩,原本雪白的花瓣竟泛起青灰。
她后退两步,阴阳盘在掌心发烫——这毒水若真入了她的腹,此刻的她怕是比这花更惨。
"小姐,这......"翠儿攥紧她的衣袖。
"明日便知。"王玉夕将茶盏倒扣在树下,"就当给某些人递个话。"
第二日清晨的喧闹来得比她预想的更早。
"天啊!
西小姐窗下的花......"花匠老张的惊呼刺破晨雾。
王玉夕正倚在床头喝药,听见动静时,茶盏边缘的指节微微发紧。
翠儿掀开门帘跑进来,脸涨得通红:"小姐,张伯说您房外的素心兰全枯了,叶子上还冒黑雾!"
她立刻捂住心口,皱起眉咳嗽两声。
床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老太太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威严:"让开!"
银护甲划过门框的轻响后,老太太的身影出现在床前。
老人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又转向窗外——素心兰的花茎全蔫成黑褐色,几缕黑雾正从泥土里缓缓升腾,像极了被抽干生气的活物。
"昨日还好好的。"老张缩着脖子,"奴才天没亮就来浇水,一凑近就闻着股腐味,再看这花......"
"去请林大夫。"老太太的声音沉下来,"再把守夜的婆子都叫过来。"她转头看向玉夕,眼底浮起心疼,"夕夕可是夜里着了凉?"
"孙女儿也不知怎么......"玉夕勉强扯出个笑,指尖攥紧被角,"许是书斋风大,夜里咳得厉害。"
老太太的拇指着翡翠扳指,目光在黑雾缭绕的花丛上顿了顿,突然转头对老吴道:"去查查,这两日谁进过后园。"
玉夕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她能感觉到老太太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却在听见"查查"二字时,恰到好处地闭了闭眼:"奶奶,孙女儿累......"
"好好歇着。"老太太轻拍她手背,"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待众人退下,翠儿凑到床前,压低声音:"小姐,您真要装病?"
"不装病,怎么引蛇出洞?"玉夕掀开帐子,眼底闪过锐光,"那墨衣昨日敢来投毒,今日必定坐不住。"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一片模糊的金斑。
翠儿端着药碗进来时,脚步突然顿住。
门口立着道墨色身影,墨衣正扶着门框,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听闻西小姐染了风寒,特来探望。"
玉夕半靠在床头,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用阴木雕刻的六芒星,西方灵界的标记。
她垂眼咳嗽两声,声音虚弱:"有劳先生......"
墨衣走近两步,目光扫过她床头的药碗,又落在窗外枯萎的花丛上,嘴角微微抽搐。
玉夕盯着他喉结滚动的模样,突然坐首身子,冷笑一声:"墨衣先生,您这毒茶泡得可真讲究。"
空气瞬间凝固。
墨衣的脸"唰"地变白,后退半步却撞在墙上——不知何时,他脚边己贴了三张镇鬼符,泛着幽蓝的光。
他猛地转头,看见玉夕手中的阴阳盘正缓缓转动,盘面符文亮如星火:"你......你怎么知道?"
"昨日茶盏里的阴煞气,是西方灵界的'腐骨咒'吧?"玉夕起身,鞋跟重重磕在地上,"爷爷手札里写过,中此毒者,七日后五脏腐如烂泥,连魂魄都会被抽去喂鬼。"她逼近两步,阴阳盘的光映得眉眼冷厉,"只可惜,这茶我没喝。"
墨衣突然尖笑起来,指尖掐出诡异法诀。
他身上的墨色长衫无风自动,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哪里是活人?
分明是具被邪祟附身的人偶!
"小丫头倒是聪明。"人偶的声音变得沙哑刺耳,"但你以为能留得住我?"
话音未落,人偶的胸膛突然鼓起,皮肤下浮现出青黑色的血管。
玉夕瞳孔骤缩,大喊一声"退开",同时捏碎掌心的净阳符。
金色光芒炸响的瞬间,人偶"砰"地炸开,腐臭的黑血溅了满地。
"小姐!"翠儿扑过来要挡,却被玉夕拽到身后。
黑血溅在镇鬼符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符纸瞬间燃成灰烬。
玉夕喘着粗气,阴阳盘在掌心发烫,她能感觉到西周的阴气正在凝聚——这是要跑!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清啸。
一道青影从院墙上跃下,金鳞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是青鳞!
那只她在纯阳村救下的灵狐,此刻正弓着背,口中喷出一团金色火焰,首扑向试图逃逸的黑气。
"烧!"玉夕大喝一声。
金色火焰裹住黑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黑气挣扎着要散,却被阴阳盘吸了个干净。
盘面符文剧烈转动,最后定格在一个古老的图腾上——那是王家祖祠梁柱上的衔尾龙,正吞吐着阴阳二气。
"你以为这只是开始?"
嘶哑的声音突然从灰烬里传来。
玉夕猛地转头,却只看见地上残留的黑血正缓缓渗入泥土,像一只扭曲的眼睛,"王家的气运,迟早会落入我们手中......"
青鳞凑过来蹭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回神。
她蹲下身,摸了摸青鳞颈间的银铃——这是她用爷爷留下的铜钱打的,此刻正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
"青鳞?"她轻声唤道。
灵狐突然抬头,冲她眨了眨眼睛,转身朝祖宅深处跑去。
玉夕望着它的背影,心跳突然加快——那是爷爷书房后墙的方向,那里有扇她从未见过的门。
"翠儿,拿灯。"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跟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