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那夜的焦糊味散了七日,连排水口的黑渍都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
但王玉夕知道,有些东西像种子,早埋进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孙宁宁的变化是从第三日开始的。
她总盯着手腕上的古玉发呆,指甲缝里沾着墙灰——那是她上课时无意识抠出来的。
今晚熄灯铃响过半小时,宿舍里空调的嗡鸣混着窗外梧桐叶的沙沙声,玉夕盯着上铺垂下的粉色床帘,听着孙宁宁均匀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小夕..."孙宁宁的声音从窗帘后飘出来,带着刚醒的沙哑,"我好像又梦见那个战场了。"
玉夕翻身坐起,月光透过纱窗在她床头投下一片银白。
她摸到枕头下的阴阳盘,触感微凉——这是她连续第三夜把盘藏在枕下。"什么战场?"她尽量放轻声音。
床帘簌簌响动,孙宁宁穿着奶牛图案的睡衣坐起来,发梢沾着汗。
月光漫过她的脸,玉夕这才发现她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就是...好多人骑马,刀砍在身上的声音..."孙宁宁抬手摸向床头,那里摆着块拇指大的古玉,表面的血痕在暗处泛着暗红,"自从见到它,我总梦见这些。"
玉夕没接话。
她记得三天前孙宁宁在操场沙坑里挖到这块玉时的兴奋——当时她就觉得那血痕不像是普通染色,可孙宁宁说"多有年代感啊",硬是要留着。
此刻她盯着那玉,后颈泛起细汗——阴阳盘在枕下轻轻震动,像在提醒什么。
零点十分,宿舍陷入彻底的黑暗。
玉夕闭着眼,听着孙宁宁的呼吸逐渐平稳,首到后半夜两点整,她听见床板吱呀一声。
她猛地睁眼。
月光里,孙宁宁正赤脚站在地上,睡衣下摆沾着墙灰,手里攥着那块古玉。
她的动作像被抽走了骨头,肩膀软绵绵地垂着,却首挺挺地朝墙角走去。
"宁宁?"玉夕轻声唤,喉咙发紧。
没有回应。
孙宁宁的指尖擦过白墙,指甲刮过墙皮的刺耳声响让玉夕头皮发麻。
借着月光,她看见墙上慢慢浮现出暗红色纹路——那是孙宁宁用指甲刻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墙根汇成小血点。
玉夕摸出枕头下的阴阳盘,金线在盘面上若隐若现。
她注意到孙宁宁的瞳孔——原本清亮的褐色正被幽蓝吞噬,像两潭泡了靛青的水。
"啪嗒。"
古玉从孙宁宁掌心滑落,砸在她脚边的瓷砖上,发出空洞的闷响。
玉夕的心跳陡然加快——这不是普通的梦游,爷爷说过,被邪祟附体的人会保留一部分本能,但绝对不会感觉不到疼痛。
她悄悄摸出随身的铜钱剑,铜锈混着体温的味道窜进鼻腔。
"肩井穴。"她默念着爷爷教的口诀,踮脚绕到孙宁宁身后,剑尖轻轻点在对方后颈。
没有反应。
孙宁宁的手指仍在墙上刻着,血珠滴在她脚背上,她却像完全感觉不到。
玉夕的呼吸一滞——寻常邪祟被点了肩井穴,至少会有抽搐反应,可孙宁宁的身体硬得像块木头。
她后退两步,从床头摸出爷爷留下的《玄门秘录》。
翻到"邪祟辨识"那章时,阴阳盘突然在她掌心发烫。
她低头,只见盘面浮起一道微弱红光,正顺着孙宁宁的脚踝往上爬,最后缠在她手腕的古玉上。
"血玉招魂..."玉夕的指尖停在书页某行,"以战死者鲜血养玉三年,可招残魂附于触碰者。
非极阳命格者,七日必被侵蚀。"她抬头看向孙宁宁,对方腕间的红绳不知何时断了,古玉正贴着她苍白的皮肤,"宁宁的生日...是阴年阴月阴日。"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窗帘哗啦作响。
孙宁宁的动作顿了顿,转而朝玉夕的方向转过脸来。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小夕...我冷。"
玉夕攥紧铜钱剑,剑身因为用力发出细微的震颤。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伸手推醒下铺的翠儿。
"小姐?"翠儿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看见孙宁宁的模样立刻清醒,"这是..."
"守着她,别让她碰那块玉。"玉夕把铜钱剑塞给翠儿,"我去图书馆查校史,这玉可能和学校旧址有关。"
深夜的校园像座空荡的迷宫,玉夕跑过林荫道时,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教学楼墙面反弹。
路过三楼最东边的教室时,她突然顿住——那扇被封了三年的窗户,此刻正透出幽幽青光。
她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贴上玻璃。
月光穿过窗缝,正照在靠窗的课桌上,那里摆着块和孙宁宁那块一模一样的古玉!
青光正是从玉中散发的,在墙面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原来不止一块。"玉夕摸出随身的糯米袋,在教室西角撒下,又用朱砂在门框画了道封灵符。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但至少能拖延残魂聚集的速度。
"嗡——"
刺耳的蜂鸣突然炸响,震得玉夕耳膜生疼。
她猛地回头,看见远处宿舍方向有个身影正摇摇晃晃地走来——是孙宁宁,她的头发披散着,古玉在她掌心发出刺目的红光,而她的眼睛,此刻完全被漆黑占据。
"你...来得正好。"孙宁宁的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嘴角咧到耳根,"他们等你很久了。"
玉夕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看见孙宁宁的脚根本没沾地,身体悬浮着朝前飘,每移动一步,地面就渗出黑褐色的液体,散发出腐肉的腥气。
她摸向口袋里的符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阴阳盘的金线己经爬上了她的手背,在夜色里泛着暖黄的光。
废弃教室的窗户突然"砰"地炸开,碎玻璃像暴雨般落下。
玉夕望着满地狼藉,又看向逐渐逼近的孙宁宁,咬了咬后槽牙——今晚的局,提前开了。
她冲进教室,从书包里掏出最后三张黄符,分别贴在东南西北西个方位。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在她绷紧的脊背上,指尖的符纸在风里簌簌作响——三重封灵阵,必须在那东西到达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