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魔法界的“暗角”(The Gloom),蜷缩在曼哈顿魔法维度与陈旧工业区交界的阴影里。这里的空气永远炖煮着劣质龙胆汁魔药、过期地精脚趾粉和廉价烟草的刺鼻鸡尾酒。生锈的消防梯缠绕着爬满枯萎月光藤的砖墙,橱窗里陈列着真假难辨的“龙蛋化石”和闪烁可疑光芒的护身符。
“锈坩埚酒馆”(The Rusty Cauldron)是暗角的心脏,也是消息和绝望的集散地。油腻的木桌,昏暗的煤气灯(魔法驱动的,但总滋滋作响),吧台后面永远站着老板“红发帕迪”——一个脸颊通红、眼神锐利如鹰的爱尔兰老巫师,据说年轻时在跨大西洋幽灵帆船上干过活。
玛吉·布兰奇曾是这里的常客,一个活生生的警示牌。一次灾难性的幻影移形事故,不仅夺走了她的右臂,还像砸碎玻璃一样重创了她的魔力核心。她那只用废旧魔杖零件和生锈齿轮拼凑的、嘎吱作响的魔法假肢,以及永远裹着的破旧斗篷,就是她“废人”身份的烙印。她靠倒腾些来路不明的小玩意儿和替走私客跑腿勉强糊口,眼神空洞得像被遗弃的矿井。
几个月前,暗角入口那块永远糊满小广告的破公告板上,钉上了一张格格不入的、印刷清晰的羊皮纸公告:
> **“黎明之塔魔力创伤康复中心”**
> **地点:** 黎明之塔基座东翼
> **面向:** 所有因魔法事故、黑魔法伤害导致魔力受损、身体残疾的巫师。
> **提供:**
> * **免费基础治疗与魔力稳定**
> * **适应性魔法训练(利用残余魔力)**
> * **职业技能再教育(魔药材料处理、基础炼金维护、魔法物品保养等)**
> * **炼金义肢定制与适配**
> **—— 艾莉诺·菲尼亚斯女士倡议并资助**
玛吉当时就站在人群后面,嗤笑一声,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哈!又一个镀金的鸟笼!想拿我们这些残废当慈善秀的背景板?呸!”她拉了拉破斗篷,把自己藏得更深。
然而,生活的重担比尊严更沉重。当连最黑心的走私客都不愿雇她跑腿时,当那只破假肢卡死让她连一杯劣酒都端不稳时,对一丝温暖的绝望渴求,压倒了所有怀疑。在一个阴冷的早晨,她抱着最后一点赌徒般的希望,拖着残躯,踏入了那座在晨光中散发着不可思议的、温暖金色光辉的塔楼基座。
时间悄然流逝。
又是一个潮湿的傍晚,“锈坩埚”里烟雾缭绕,人声嘈杂。帕迪正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拭着酒杯,吧台一角坐着“老烟斗”鲍勃——一个因早年在新泽西妖精矿井事故失去三根手指、魔力灼伤的老矿工,正对着杯中的廉价威士忌唉声叹气。角落里,几个穿着磨损皮夹克的年轻巫师(看起来像在非法飞毯赛里摔断过骨头)正大声抱怨着找不到正经活计。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不属于暗角的、带着清洁皂和微弱草药清香的气息涌了进来。酒馆里嘈杂的声音瞬间低了几度。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是玛吉·布兰奇。
但她不再是那个玛吉了。
破斗篷不见了,换上了一身干净挺括的深蓝色斜纹布工作袍,左胸位置绣着一个简洁的徽记——黎明之塔的抽象塔尖与环绕的橄榄枝。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臂——那只粗糙、嘎吱作响的破烂玩意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闪烁着柔和银灰色金属光泽、线条流畅优雅的炼金义肢!此刻,那只银色的手正稳稳地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看起来像是某种草药茶?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然仍有风霜的痕迹,但那双曾经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让帕迪都感到陌生的、沉静的微光。
她径首走到吧台前,动作自然地将那杯茶放下,那只炼金义肢的手指灵活地松开杯柄,没有一丝迟滞。
“帕迪,老规矩,火焰威士忌……嗯,算了,”玛吉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今晚就这杯‘宁神根茶’吧,中心配的,对魔力循环好。”
帕迪放下抹布,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玛吉,尤其是那只在昏暗灯光下也难掩精致的银色手臂:“梅林的胡子啊……玛吉?是你吗?你这……你这胳膊?黎明塔那地方弄的?”
玛吉点点头,用那只炼金手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嗯,黎明之塔康复中心。‘银橡木’工坊特制的,能感应我剩下那点可怜的魔力波动,意念控制,比原来那堆废铁强一万倍。”她活动了一下银色的手指,做了个精细的捏合动作。
酒馆里彻底安静下来,连“老烟斗”鲍勃都忘了叹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玛吉那只灵活的新手臂。角落里的年轻人们也停止了抱怨,好奇地张望着。
“那地方……真有说的那么好?”鲍勃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不信,“免费?白送这么金的胳膊?哄鬼呢!”
玛吉看向鲍勃,眼神里没有炫耀,只有一种经历过深渊的人才能理解的平静。“鲍勃,骗你我能多拿一个铜纳特吗?”她放下茶杯,那只银手轻轻敲了敲吧台,“免费是真的。但也不是白拿。他们教你,逼你学,逼你用剩下的那点魔力去‘感觉’,去‘控制’。像驯服一匹瘸了腿但还有野性的小马驹,痛苦,真的痛苦。”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复健,“但熬过来了……感觉就像重新活了一回。”
她指了指自己的袍子:“我现在在中心做导引员,用我这破事去告诉那些新来的倒霉蛋,没死透就还有救。下午还去‘黎明工坊’学魔药材料初级处理,认识曼德拉草的根须怎么切片毒性最小,月光草怎么干燥才不流失魔力……以后,说不定能去正经的魔药店找个活儿。”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冀。
“黎明工坊?那是啥?”一个角落里的年轻人忍不住问。
“就在塔里,”玛吉解释道,“像个巨大的魔法学习车间。教各种实用的手艺——基础炼金、物品维护、魔法绘图、甚至怎么安全操作那些麻鸡器械(当然是保密前提)。面向公众开放,学费象征性收点,或者像我们这种康复中心的,可以用服务工时抵。听说最近还要开‘幽灵列车维护’专班,纽约地下那些老古董魔法轨道正缺人手呢!”她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年轻人们眼中激起涟漪。
“啧,”鲍勃还是半信半疑,但眼神松动了不少,下意识地着自己残缺、布满灼伤疤痕的手,“我这老骨头……也能去学点啥?我这手……”
“为什么不能?”玛吉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中心里比我惨的有的是!魔力几乎枯竭的老傲罗,被黑魔法腐蚀得不成样子的吸血鬼猎人(现在靠当社区联络员领补助),还有被实验事故炸得只剩半拉身子的炼金疯子……只要还能喘气,还有点脑子,他们就有法子给你找出路!给你找点能干的活儿,让你觉得自己……还有点用。”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重重敲在酒馆里每个人的心上。
帕迪默默给玛吉的茶杯续上热水,看着眼前这个脱胎换骨的老主顾,又瞥了眼角落里那几个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年轻人,再看看“老烟斗”鲍勃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残手的模样。他拿起自己的酒杯,难得地没有灌下廉价烈酒,而是对着玛吉那只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微光的银色手臂,还有她眼中那抹沉静的亮色,轻轻举了一下。
“不管那位菲尼亚斯女士图啥,”帕迪粗声粗气地说,声音在突然显得过于安静的酒馆里格外清晰,“这事儿,玛吉,她干得地道。比国会那帮光会收税的老爷们强多了。”他灌了一口酒,咂咂嘴,“这暗角里吹进来的风……好像真没那么冷了。”
玛吉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回敬了帕迪一下。那只炼金义肢在吧台昏黄的灯光下,稳定地握着杯壁,像一枚落入暗角的、来自黎明的银色徽章。酒馆里的低语声重新响起,但话题己悄然转向了那座塔,那个康复中心,还有那个叫“黎明工坊”的地方可能带来的改变。绝望的浓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