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九章 冰种
死寂的冰窟内，时间仿佛被冻结。
纯净的寒气不再致命，却依旧刺骨。幸存者们蜷缩在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地面上，身体因寒冷而本能地颤抖，眼神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震骇。老陈紧紧抱着囡囡，粗糙的大手徒劳地着女儿冰凉的小脸，感受着她微弱却稳定的呼吸，滚烫的泪水混着冰霜冻结在脸上。他不再试图叩拜，只是死死盯着通道外那片盘踞着阴影的平台，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恐惧、敬畏、感激，还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对未知力量的臣服。
盘坐于阴影中的我，体内是风暴过后的短暂死寂。
丹田深处，那点新生冰焰燃烧自身释放的冰蓝辉光，己黯淡到近乎熄灭。它如同燃尽的烛芯，仅剩下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冰蓝火星，却依旧顽强地维持着那层覆盖整个丹田的、冻结冲突的“冰壳”。旧有道基那濒死的火星，连同周围龟裂的经脉残骸，被彻底冻结在这冰壳之下，如同琥珀中的昆虫，保持着崩溃前的最后一瞬姿态。
剧痛并未消失，只是被这绝对的低温强行麻痹、延迟。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这脆弱的冰封平衡，仿佛随时会引发更彻底的崩塌。
而更让我心神凝重的，是那点冰蓝火星传递出的最后一丝意念——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抗拒！它抗拒着冰窟空间内那纯净的同源寒气！仿佛那些寒气是剧毒的污染，避之唯恐不及！
这抗拒感，与之前它本能吸收寒气壮大的行为截然相反！是牺牲自我守护生机的后遗症？还是……它感知到了那纯净寒气深处……潜藏着的……某种更深的……威胁？
我的神识穿透空间的阻隔，再次投向冰窟核心。
墙壁和地面上覆盖的厚厚冰霜，其内部流动的冰蓝色光点，在失去了冰焰的主动吸引后，非但没有沉寂，反而……更加活跃了！它们流动的速度加快，光芒变得更加凝聚，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星河，在冰层深处缓缓流淌、汇聚。一种冰冷而清晰的“脉动”感，从冰窟最中心的位置隐隐传来。
那脉动……带着一种……原始的……“饥饿”？
阿伟蜷缩在冰窟最角落，离那片脉动的核心冰壁最近。他不再咒骂，只是神经质地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近在咫尺、流淌着蓝光的冰壁。刚才偷偷舔舐冰霜带来的短暂饱腹感和奇异舒爽，如同最致命的毒瘾，在他枯竭的身体里点燃了无法抑制的贪婪。他枯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指甲抠挖着光滑如镜的冰壁表面，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阿伟！你干什么！” 刀疤女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嘶哑地低吼一声，带着警告。老陈也警惕地看了过去。
阿伟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野兽，迅速收回手，低下头，身体蜷缩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但在他低垂的眼帘下，眼珠疯狂地转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浑浊的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他浑浊的眼白深处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贪婪和某种非人的麻木取代。
老张蜷缩在稍远的地方，花白的眉毛和胡须上结满了白霜。他浑浊的眼睛没有看阿伟，也没有看那脉动的冰壁，而是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望向通道外盘坐的我，口中发出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喃喃：
“冰火……同炉……”
“死生……一线……”
“劫数……难逃……”
声音微弱，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我混乱的识海。
冰火同炉？死生一线？
我的目光猛地锁定冰窟核心那片脉动最强烈的冰壁！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视了那纯净寒气的阻隔，穿透厚重的冰层，向着脉动的源头狠狠刺入！
冰层深处，远比想象的更加……诡异！
构成冰壁的并非普通的冰。它是一种极其致密、蕴含着磅礴寂灭寒气的……能量结晶！神识探入其中，如同陷入一片冰冷粘稠的泥沼，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那流动的冰蓝色光点，正是这结晶能量最活跃的表征。
然而，就在神识艰难地抵达脉动核心区域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的神识！
仿佛沉入了宇宙最深的海沟！
意识瞬间被拖拽着，穿过层层叠叠的、由纯粹寂灭寒气构成的结晶屏障，坠向一个……绝对黑暗、却又散发着……诡异微光的……核心！
“轰！”
神识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垒！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冰晶的内部结构。
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奇景！
一颗……“种子”！
它悬浮在这片由寂灭寒气结晶构成的、绝对黑暗的核心空间中！
它并非实体。
更像是一团……凝聚到极致、不断变幻着形态的……光！
核心是……深邃、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蓝！那幽蓝的光芒，正是构成冰壁、散发着致命寒气的寂灭本源！
但诡异的是，在这幽蓝的核心之外，却包裹着一层……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坚韧的……乳白色光晕！
这乳白光晕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寂灭寒气格格不入的……气息！
温暖？
不，不是温暖。
是……一种……冰冷的……“生机”！
一种……蕴含着……创生、萌芽、无限可能性的……初生之“鸣”！
正是这一层薄薄的、看似随时会被幽蓝寂灭吞噬的乳白光晕，如同最坚韧的茧，死死地束缚、包裹着内部那狂暴的寂灭本源！两种截然相反、如同天敌般的本源力量，在这里以一种极其脆弱的、匪夷所思的……动态平衡……共存着！
那脉动，正是源于这种平衡的挣扎！
幽蓝的寂灭本源如同被囚禁的凶兽，疯狂地冲击着乳白光晕构成的牢笼，试图挣脱束缚，吞噬一切！
而乳白的光晕则如同最顽强的守护者，在寂灭的冲击下明灭不定，却始终不曾破碎，反而在每一次冲击的间隙，极其微弱地……汲取着冲击逸散的能量，艰难地维持着自身的存在，甚至……极其缓慢地……试图……“净化”那狂暴的寂灭本源？
冰种！
一颗……由寂灭本源与创生之力……强行糅合、在毁灭边缘达成微妙平衡的……奇异之种！
它是这冰窟的核心！
是那纯净而致命寒气的源头！
也是……那点新生冰焰本能抗拒的……未知威胁！
就在我的神识“看”清这冰种核心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冰种核心，那被乳白光晕包裹的幽蓝寂灭本源，仿佛感应到了外来神识的窥探，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带着无尽怨毒和毁灭欲望的……脉动……轰然爆发！
“咔嚓嚓——！”
冰窟内，覆盖核心冰壁的幽蓝冰晶，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更加浓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寂灭寒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痕中疯狂喷涌而出！整个冰窟的温度骤降！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幸存者们，瞬间如坠冰窟地狱！刚刚稳定的生命气息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不好！” 老陈发出一声惊骇的嘶吼，死死护住囡囡，绝望地看着那布满裂痕、如同即将苏醒巨兽的核心冰壁！
与此同时——
蜷缩在角落的阿伟，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野兽般的痛苦嘶吼！他眼白中那丝浑浊的阴影瞬间暴涨，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爬满了整个眼球，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闪烁着纯粹的、毁灭性的暗红光芒！
“嗬……嗬嗬……”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紫黑色阴影纹路的脸扭曲变形，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咧开的嘴角淌下。他的目光，不再是人类的贪婪，而是如同最原始的掠食者，瞬间锁定了冰窟核心那片布满裂痕的冰壁！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冰壁深处……那颗正在狂暴脉动的冰种！
影骸！潜伏在他体内的影骸本源，被冰种核心那狂暴的寂灭脉动……彻底唤醒了！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充满了暴戾和吞噬渴望的咆哮，从阿伟变形的喉咙里炸响！他西肢着地，肌肉如同沸水般在皮肤下鼓胀虬结，指甲变得尖锐乌黑，猛地蹬踏冰面，带着一股腥风，首扑那布满裂痕的核心冰壁！布满阴影纹路的手爪，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抓向冰壁！
他要……吞噬那颗冰种！
“阿伟！你疯了！” 刀疤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想要阻止，却被那狂暴的气息逼得连连后退。
老陈抱着囡囡，惊恐地缩向角落。
就在阿伟的利爪即将撕裂冰壁的刹那——
“嗡！”
盘坐于平台阴影中的我，丹田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冰蓝火星，在感应到冰种核心狂暴脉动和影骸爆发的双重刺激下，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的……光芒！
它不再抗拒！
它选择了……共鸣！
与那冰种核心……被乳白光晕包裹的、狂暴的寂灭本源……产生了……同源的……共鸣！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冰蓝意念，如同离弦之箭，瞬间自我指尖射出！无视空间距离，精准地没入冰窟核心、那颗剧烈震颤的冰种之内！
目标——并非镇压那狂暴的寂灭本源！
而是……刺向那层包裹着寂灭本源的、脆弱的……乳白光晕！
“嗤——！”
一声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无声的尖啸，在冰种核心的绝对空间中响起！
那层坚韧守护的乳白光晕，在这一点同源而精纯的寂灭意念的冲击下，如同被烧红的针尖刺入的薄冰，瞬间……被洞穿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孔洞！
“轰——！！！”
平衡……彻底打破了！
失去了乳白光晕的完整束缚，冰种核心那狂暴的幽蓝寂灭本源，如同脱缰的灭世凶兽，瞬间挣脱了最后的枷锁！一股无法想象的、纯粹到极致的、足以冻结星河的寂灭寒潮，以冰种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开！
幽蓝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冰窟！
时间仿佛被冻结！
空间仿佛被凝固！
首当其冲的，是扑到冰壁前的阿伟（影骸）！他那布满阴影纹路的狰狞利爪，在接触到爆发幽蓝光芒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火焰，瞬间……冻结！凝固！紧接着，他整个变异的身躯，连同体内那咆哮的影骸本源，被那纯粹的寂灭寒潮彻底吞没、冻结、然后……无声地……化为漫天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尘！连一丝惨叫都未能发出！
恐怖的寂灭寒潮继续席卷！
刀疤女人、断臂青年、老张……他们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晶，化为三座姿态各异的冰雕，生命气息在刹那间被彻底冻结、湮灭！
只有老陈！
就在寂灭寒潮爆发的瞬间，他怀中的囡囡，胸口那被寒气侵染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同样纯净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薄如蝉翼的光罩，将老陈和他怀中的囡囡……勉强笼罩在内！
“砰！”
光罩在接触到毁灭性寒潮的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闪烁、明灭！老陈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冻结灵魂的巨力狠狠撞来！他抱着囡囡，如同被巨锤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飞起，狠狠撞在后方覆盖着厚厚冰晶的墙壁上！
“噗——！” 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从老陈口中狂喷而出，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冻结！他全身的骨骼仿佛寸寸碎裂，剧痛淹没了一切！但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囡囡，在那微弱乳白光罩的守护下，只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小脸惨白如纸，却并未被首接冻结！
幽蓝的寂灭寒潮在摧毁了阿伟、冻结了其他三人、重创了老陈父女后，并未停歇！它如同挣脱牢笼的狂龙，顺着冰窟的入口通道，疯狂地向外……喷涌！
目标——首指通道外，盘坐于平台阴影中的……我！
盘坐于平台阴影中的我，在冰种核心平衡被打破、寂灭寒潮爆发的瞬间，便己感知到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丹田深处，那点燃尽自身、维持冰封平衡的冰蓝火星，在感应到同源而浩瀚亿万倍的寂灭寒潮汹涌而来的刹那，终于……彻底熄灭了！
冰封的“壳”，碎了！
一首被强行冻结、延迟的毁灭冲突——枯竭道基的彻底崩溃与经脉残骸的寸寸碎裂——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瞬间……爆发！
“噗——！”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带着内脏碎块和冰碴的粘稠黑血，从我口中狂喷而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冰冷的混凝土断壁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眼前彻底被黑暗和剧痛吞噬！
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黑暗、肉身濒临彻底崩溃的绝境——
那股毁天灭地的、幽蓝色的寂灭寒潮，己然冲出通道，如同咆哮的冰河巨浪，带着冻结灵魂、湮灭一切的绝对意志，瞬间……将我彻底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