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周明瑞又把头转了回来,一改刚才的无精打采,眼里亮起了光,急切道:
“阿娘有法子帮我教训大哥?”
吴丹秋自信一笑,“自然,我儿安心养伤就好。”
周明瑞面露喜色,嘴角弧度一大,牵扯到脸上的伤处,登时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吴丹秋见了,心疼得厉害,亲自去一旁拧了冷帕子,给他敷在脸上,再次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你往后万不可再跟你大哥起正面冲突了,知道了没?娘早跟你说了,以你大哥如今的地位,你父亲不会再偏帮着你,你就是不当回事,今日一顿狠打,总该让你认清现状了。”
周明瑞哑口无言。
回想起今日父亲的所作所为,他气闷地红了眼,整个人再次蔫了下来。
见他这般,吴丹秋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得说。
同床共枕十余载,她怎么可能看不清枕边人儒雅君子表象下的薄情寡义?
尤其在兄长被贬以后,周谦在她面前伪装得就愈发漫不经心了。
可她又能如何呢?
吴丹秋苦笑了一下。
兄长不在京中,娘家没法给她助力,她即便看穿了周谦的真实面目,为了儿子,也只能当做不知道,继续跟周谦饰演一对恩爱夫妻。
好在周谦跟大多男子不同,对纳妾没兴趣,家中没有庶子庶女,他年纪大了,想要再换个更有助力的妻子也不容易,这些年才愿意在二郎面前扮演一个好父亲。
他老了,需要一个将来会孝顺他的儿子。
本来一首这么下去多好啊,二郎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父亲是个多么残酷的人。
即便是假象,能骗他一辈子,也就成了真的。
偏偏......
吴丹秋恨得咬牙切齿。
自从知道周明隐在边镇闯出了名堂后,她就知道,瞒不下去了。
她必须提前让二郎对他的父亲有所防备,否则猝不及防之下,给他的打击一定会太大。
可十几年下来,周谦在周明瑞心中的慈父形象,又怎么会是寥寥几句话就能动摇的?
吴丹秋千叮咛万嘱咐,周明瑞嘴上敷衍着,心里其实还是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所以在见到周明隐的第一眼,他依然还当是从前,不曾将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丝毫没有顾忌地出言挑衅,觉得父亲会一如既往地袒护他。
结果等来的却是父亲的变脸。
长叹了口气,吴丹秋一时怨毒地想周明隐怎么就不能干脆点死在战场上,非要回来破坏这个家。
一时又想事到如今,能让二郎彻底放弃对周谦的期望也不错。
她怜爱地给周明瑞抚顺鬓发,柔声安慰道:
“你爹是个没心肝的,你别为他伤心难过,不值当,有娘在,娘会永远都站在你这边的。”
既然周谦觉得周明隐这个儿子是个有本事的,想要踩着她和二郎去跟周明隐修复关系,那她就毁了周明隐。
只要毁了周明隐,周谦就不能再首鼠两端了。
接着做二郎的好父亲吧。
二郎需要一个好父亲为他铺路。
“娘......”周明瑞感动地看向吴丹秋,信誓旦旦道,“儿子以后会好好孝敬你的。”
他爹让周明隐孝敬去,他不管了。
吴丹秋被哄得眉开眼笑,“好,娘等着你。”
“娘,那你要怎么对付大哥啊?他现在身份水涨船高,父亲都向着他了,不好对付吧?”
“他是不好对付,可宋氏却是个好拿捏的蠢货,从她身上下手,事半功倍。”
无论如何,吴氏名义上都是周明隐的母亲。
大靖律例明确规定:继母如母,谓继母之亲同亲母。
到时事了,把一切都推到宋氏头上,周明隐对继母不敬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左卫大将军又怎么样?
吴丹秋就不信了,朝堂上那么多官员,会连一个想拉周明隐下位的都没有。
*
时辰到,家宴开席。
等周谦和吴丹秋坐下后,宋照棠随着周明隐入座,最后是周婉兰。
她身边本该坐着周明瑞,现在空着。
宋照棠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吴氏,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再看周谦,面上神情同样不露一丝端倪。
以宋照棠对剧情的了解,周谦跟周明隐在书房的谈话必定是不欢而散,这人却半点没表现出来......
都是高手啊。
感慨了一句,宋照棠很快失了兴趣,把注意力转移到食案上。
人齐了,侍女开始轮番上菜。
先是一道冷盘,切得极薄的羊舌与鹿脯交错摆放,旁边搭配着琥珀色的芥酱。
然后是肉质雪白的清蒸鲈鱼、汤色乳白的羊肉羹、外皮金黄薯脆的驼峰炙......
让宋照棠惊喜的是,居然还有清炒菘菜。
碧绿如玉,还是新鲜的蔬菜。
可以,看来今夜能吃饱了看热闹了。
吴丹秋拿着银箸给周谦布菜,还不忘招呼他们:
“大郎,宋娘,你们也快趁热吃,不要拘谨。”
宋照棠瞥眼周明隐,见他动筷了,她也跟着放心地吃起来。
吴丹秋转眼看见周婉兰没怎么动,还专门夹了一大块鱼肉让侍女给送过去。
“兰儿,尝尝这鲈鱼,今早才让人从西市买来的,鲜活得很。”
周婉兰手中银箸一顿,垂眸看着侍女递来的那碟鱼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轻声道:
“多谢阿娘。”
放下后,她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块鱼肉吃,便再没动过。
吴丹秋看见后,又舀了碗羊肉羹给她。
“多吃些,太瘦了不好。”
周婉兰嘴唇颤了颤,捏紧了银箸,低下头应道:“......是。”
却还是只吃了一口,就不动了。
之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菘菜吃。
吴丹秋无奈道:“你这孩子真是......让你多吃些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周婉兰埋着头不说话。
她不喜欢吃鱼,不管是什么做法,都感觉有股腥味。
同理,她也不喜欢吃羊肉,她讨厌那股膻味。
这些是二哥爱吃的。
她不喜欢。
她跟母亲说过的,可最终食案上出现的,还只会是二哥喜欢的菜色。
渐渐的,她就不说了。
但母亲却总是问她:为什么不多吃些?
周婉兰不懂。
母亲是真的不知道吗?
她明明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