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营帐,下属正在给宣嵘包扎。
他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肩膀有些脱臼,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往外汩汩地冒着血。
男人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向了地上散落的衣裳,上方有一块染着血的布,乌黑的血迹已经将青色的布料浸透,斑驳的污渍让人看着心里发堵。
他喉间干涩,半晌,他捡起来扔给下属,哑声道:“洗干净。”
下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一块破布,上面全是污血,洗干净了能干嘛?
不过看着男人阴沉的脸色,下属很识趣地没有多问:“是。”
伤口包扎好之后,宣嵘仰躺在床上,额角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般,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五光十色的东西在浮现,可他却看不真切。
隐约间,他听到有人在惊呼:“王爷发烧了!”
“怕是伤口发炎导致的,快去找太医!”
.......
宣嵘发烧的消息传到主营帐中,刘顺德瞄了眼男人的眼色,那人只淡淡地道:“找太医给他看。”
说完便直接转身回了营帐,进去前还不忘警告刘顺德:“不准旁人在她面前说这些。”
刘顺德明了,皇上这是不想靖王的任何消息传到妧卿姑娘耳中。
里边,妧卿喝了药洗漱了一番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她柔柔地侧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已经沉睡了过去。
宣凛执起她放在外边的小手,看着掌心和手背都有一些细碎的小划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定定地看了女子半晌,冷沉却无奈的声音浅浅消散在风中: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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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回朝的日子逐渐接近,宫中也忙碌了起来,其中心情最好的便是苏容华了。
她已经怀胎八个多月,等到宣凛回来的时候恰好是她预产的日子,虽说皇后平日里也照拂着她,但还是皇上在身边陪着她的心才算安稳。
苏容华孕后期吃得多,肚子里孩子发育得好,未免生产时太过艰难,她每日都要出来走走。
这日刚走到御花园便碰到了宁妃和齐容华。
宁妃牵着三公主散步消食,苏容华瞧见了自然也不能掉头就走,扶着宫女上前敷衍地福了福身:“参见宁妃娘娘。”
齐容华也缓缓屈膝,行了个平礼。
宁妃瞥见她,淡声道:“起来吧,苏容华怀着孕不必多礼。”
苏容华未怀孕前也得宠,有一段时间甚至能和宁妃平分秋色,两人的关系自然算不上好。但宁妃其实也没多把苏容华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就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根本不值得她费心。
只不过后来苏容华怀了孕,宁妃这才分了几分心神给她,毕竟她若是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对大皇子绝对是威胁。
“宁妃娘娘怎么也出来了?”苏容华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随口问了句。
宁妃将三公主抱起来,笑道:“玉淑晚上吃多了糕点,本宫带她出来走走。”
苏容华的视线落在三公主身上,三公主也有五岁了,生得像个雪团子,大大的眼睛十分可爱。
只是宁妃生孩子的时候是早产,大皇子和三公主身体都不太好。
“三公主真是玉雪可爱,嫔妾瞧着也喜欢。”苏容华客气了两句。
齐容华笑道:“苏妹妹马上就要临产了,若是个小公主,定然也和三公主一样伶俐可爱。”
苏容华一口气上心头,齐容华这话怎么听都不得劲,这是在咒她生不了皇子吗?
她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竟然响起一阵唱戏的声音。
三人显然都听到了,宁妃脸色稍暗,勾了勾嘴角:“谁大晚上的在御花园唱戏?”
齐容华提议:“咱们过去看看吧?”
凉亭中。
余婉宁正跟着一个嬷嬷学唱戏,太后说皇上的生母林贵妃喜欢唱戏,皇上自小也喜欢听戏,这才让她学着。
她声音婉转动听,唱起戏来也是宛如莺啼般情长动人。
余婉宁步伐轻盈,纤纤玉指捻着一朵花,翩翩然唱尽愁苦:
“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
(*出自昆曲《长生殿》)
“谁在这咿咿呀呀的扰人清静?”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余婉宁一跳,她连忙收回手回过头。
齐容华看着她这浓妆艳抹的样子,嗤笑道:“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余小姐。”
宁妃和齐容华施施然走到凉亭中坐下,苏容华怀着孕自然也坐在了凳子上,片刻间便只有余婉宁尴尬地站在那。
宁妃扶了扶鬓边,轻声笑道:“余小姐不在寿康宫伺候太后娘娘,怎么跑到御花园来唱戏了?”
她自然知道太后这么做是想让余婉宁吸引皇上,但她偏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就是要让下了余婉宁的面子。
太后从余家找了个女子进宫众人都知道,本来后宫嫔妃就不少,御前还有个勾着皇上的宫女,太后竟还要插一脚,这是存心不让他们这些“老人”有舒心的日子过。
余婉宁心虚地扯了扯衣角:“臣女....臣女只是喜欢唱戏...这才趁着天色晚了没人的时候唱一唱。”
她当然不能说学唱戏是为了勾引皇帝,否则还不被人嘲笑死。
“你也知道时候晚了?”苏容华眉眼间有些不耐,“大晚上你是要吓谁,若是惊着了本宫的龙胎,你有几条命赔?”
虽然和宁妃等人不睦,但此刻她们对余婉宁却是一样的讨厌。
齐容华掩唇笑道:“这...余小姐怎么喜欢这些...”
她没明说,但从她嘲讽的表情便能知道她瞧不起这些唱戏的,林贵妃唱戏那是只给皇上唱,旁人不敢置喙。但这唱戏的在民间那是下九流,哪有高门贵女大庭广众下唱来唱曲的?
余婉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堪至极。
宁妃那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鄙夷:“余小姐这么喜欢唱戏,不如唱给本宫听听?”
余婉宁蓦然抬起头,手指尖都在颤抖,不敢相信宁妃竟然提出这般羞辱人的话。
齐容华挑了挑眉:“怎么,余小姐不愿意?还是不想给宁妃娘娘唱?”
“臣女不敢...”
余婉宁没办法,只能含泪唱了起来。
宁妃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还叫人去捧了茶果过来,倒像是真的在看戏一样。
余婉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四周的目光仿佛都在嘲笑自已。
宁妃不喊停她也不敢停,一连唱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太后宫中的人来寻,她才能停下来。
竹清看见凉亭中的一幕顿时就觉得不好,怎么偏偏被宁妃碰上了。
“宁妃娘娘。”竹清上前行礼,不卑不亢地道,“太后娘娘寻余小姐呢,奴婢要先带着余小姐回去了。”
宁妃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竹清嬷嬷随意便是。”
她又看向余婉宁,笑得更深了:“余小姐唱功不错,比梨园的戏子都要婉转动人,等皇上回来,余小姐可要再唱给皇上和本宫听。”
余婉宁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还是竹清从后边扯了她一笑,淡声道:“多谢宁妃娘娘夸奖,奴婢便先带着余小姐离开了。”
余婉宁嗓子都要哑了,想起宁妃等人那鄙薄的眼神,她心下恨极。
宁妃自然没错过她那不服气的眼神,可那又怎样,皇上都不将太后放在眼里,还会将太后送来的玩意儿放在眼里?
竹清瞟见她面上的神色,斥了声:“把你的表情收起来。”
“宫里最忌讳什么都放在脸上,余小姐就算心里再不甘,也不能表现出来被人看到。”
余婉宁咬了咬牙,对竹清这态度有些不快,但没办法,她还指望太后帮她,只能什么不满都咽下去,呐呐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