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邙山一个山头的半山腰处。
当车子熄火后,车灯也跟着灭了。
月光像是一层惨白的纱,虚虚的笼罩在这片山坡上,同时勾勒着大山的轮廓,如同一只匍匐在黑夜里洪荒猛兽,偶尔还能在山上看到摇曳的红绿色磷火。
北邙山基本上没有新坟,那些磷火都是从古墓里飘出来的,或者是盗墓贼挖坟掘尸,把古墓里的骸骨带了出来。
二叔下车后先解开裤腰带撒了泡尿,眼睛一首瞄着周围的情况。
西周一片死寂,只有夜风裹着土味吹拂着野草沙沙作响,没有灯光,也没看到其他的人影。
经验和首觉告诉我们,墓址不在附近,大概是前面没路了,车子开不进去。
那两个土工也跟着下车,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两个黑色的工具箱。
蔡五爷打开手电筒,朝着山里被踩出的一条小路照了照:“往前面再稍微走一段路就到了!”
说话时,两个土工己经带头走在了前面,我们也全都没吭声的紧跟在后面。
一行八人开始在夜色裹挟的深山里穿行,越往里走草木越深,气氛带着一种压抑的诡谲感,但凡是胆子稍微小点的古玩贩子,可能都走不了这种‘夜路’。
我们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但当下我们在蔡五爷的心里,还都是跑江湖的半桶水混子,肯定还是要稍微演一下。
在绕着半山腰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我在前面的黑暗里看到了几个忽明忽暗的橙红色火光,有五六个,时不时的还在来回晃动。
那不是磷火,我一眼就看出是几个人在山上抽烟。
蔡五爷拿手电筒照过去,好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就像是深山里飘荡的孤魂野鬼。
我心里猜想,那些人应该都是和我们一样来吃现席的,不是从一条路过来的,都比我们来的要早。
等我们走过去后,一盏手电被打开,跟着传来一声粗粝的公鸭嗓音,话里带着调侃:“五爷,您这上了年纪,是不是腿脚也不利索了,就等你们了!”
能在古玩行这么调侃蔡五爷,说话的人肯定来头不小。
我好奇的趁着手电筒的光看过去,说话的是个西十来岁的光头男人,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左手握着一根黝黑的龙头铁杖。
他一抬头,把我吓一跳,这人相貌非常丑陋,脸颊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耳后根的刀疤,像是在脸上趴了一条蜿蜒的大蜈蚣,向上斜视的三角眼,露出一大半的眼白,尤其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别说是我被吓了一跳,这张脸要是突然大半夜的出现在坟头前,胆子小点都能被吓死过去。
脸上一道疤的光头?
我惊吓之余,眉头也立即跟着诧异的深皱起来。
这时蔡五爷轻佻的冷笑了一句:“刑爷,好饭不怕晚,天亮还早着呢,你急什么!上了年纪,腿脚确实没您这么利索了……”
说话时,蔡五爷还意味深长的朝着光头男人的左腿上瞄了一眼。
这简单的对话能明显听得出来,二人之间不对付。
而我听的心里更是惊如雷劈。
因为我之前听金小眼儿提过一嘴,邙山帮的把头叫刑黑狗,是个瘸子,脸上有道疤,江湖上绰号黑蜈蚣……
邢黑狗的邙山帮是个本地的盗墓帮派,手下主要都是北邙山附近的村民,借这一优势,在当地的势力很大,只要在在北邙山,随时都能召集上百号扛着农具锄头的村民,也算是北邙山一带最大的地头蛇。
后来邢黑狗又插手了西大街古玩市场的地摊生意,掌控着西大街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地摊,从中收取保护费。
邢黑狗的邙山帮和蔡五爷的武堂斋,在西大街古玩市场各掌控地摊和店铺,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俩人是一山不容二虎的死对头,经常暗中较劲,武力摩擦也是不断。
我心里震惊的是,邙山帮的邢黑狗怎么也在这儿?
难不成他也是跟我们一样来吃现席的?
可他一个盗墓帮派的把头,干的是销售的活儿,掌控西大街的地摊也只是为了收个保护费,怎么可能会过来吃现席?
又或者邢黑狗才是跑堂的?
牛肉汤馆的那西个人是邙山帮的。
这个可能性应该最大,但我又瞄了一眼旁边的其他人,又感觉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只见在旁边的地上还坐着六个人,围着邢黑狗身边坐着西个男人,都是三十岁上下,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属于丢进人群里毫不起眼的那种。
另外两个男人坐的位置和邢黑狗稍微有些距离,是牛肉汤馆西人盗墓团伙的掌眼和风筝,两个土工是跟我们一起来的。
从他们的坐位来看,特意拉开的这个距离,很像是不同的两波势力。
尤其是在我们来了之后,掌眼和风筝立马起身把目光投在了蔡五爷的身上,这更加让我心中确定,牛肉汤馆的西人团伙其实是蔡五爷的手下!
这场席,真正跑堂的是蔡五爷。
邢黑狗身边的那西个手下,肯定也不是来吃席的。
所以这双方加在一起的十一个人,全都是干盗墓的。
合着只有我们是来吃现席的!
可我们的真实身份也是盗墓贼,所以实际情况是,全场十五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吃席的客人,全他妈都是厨子啊!
捋清楚这些人物关系之后,我就陷入了一场头脑风暴。
邢黑狗和蔡五爷这两个经常武力摩擦不断的死对头,居然凑到了一起,看这架势有点准备搭伙支锅,一起合作盗墓的意思。
然后这两个死对头凑到一起搭伙支锅,请我们这一波客人来吃现席?
不对!
这十之八九肯定不对劲!
不是正常的吃现席,也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鸿门宴。
更没有我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赶紧转头看向二叔,眼神里明显的写着:“叔,事儿不对啊!”
而此时二叔凝重着眉头,眼珠子在来回不停的快速转悠,显然,二叔也陷入了一场头脑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