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的继母李西妹,娘家是临近的莲花塘村人。
李西妹有个娘家侄子,叫李敬芳。
李敬芳比洪秀全大两岁,时年32岁。
按亲戚套下来,他算是洪秀全的表兄。
这位李敬芳,家境中等,曾读过七八年私塾,也算是个知识分子。
同样作为读书人,他与洪秀全不同的,有两点:
一点是,李敬芳只参加过一次县试,榜上无名。
另一点是,县试落榜之后,李敬芳立刻打住,不再埋头攻读。
如果把参加科考看作是一场赌博,李敬芳小赌一把,输掉几个铜板,就立马起身离席,及时止损。
而洪秀全恰恰相反,赌输了,还想翻盘,就一头撞在南墙上,下了更大的赌注,结果,输得一光二净,倾家荡产,这才幡然醒悟。
洪秀全失心疯被轿夫抬回村里那一次,李敬芳就来看过他。
俩人交好,不仅仅是因为李西妹这层老表关系。
还因为,洪秀全曾在李敬芳家设过一年多的教席,吃住在李家,俩人说话比较投机。
六年前,李敬芳来探望洪秀全,当时的情形,让他吓了一跳。
当然了,那时候,洪秀全还叫洪仁坤洪火秀。
一进房门,他没来得及与洪家人打招呼。
因为此时的洪仁坤正在犯病,站在床上,对着全家人喊道:
“朕是真命天子,你们可知道吗?”
一家人被问得目瞪口呆。
洪仁坤趾高气扬,又大声喊道:
“太平真主是朕的!朕坐得江山,左脚踏银,右脚踏金!”
洪镜扬扭头看到李敬芳,赶紧示意他关上房门。
你想想,这要是让街坊邻居听到了,一去报官,这不是大不敬吗?
朕,天子,是谁都可以自称的吗?
按照清律,大不敬,属于十恶之一,是不予赦免的重罪!
李敬芳刚关上房门,只听洪仁坤又高声宣告:
“朕是上天差派,斩邪留正!”
洪镜扬见他胡说八道,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骂道:
“放你娘的屁!唉,上辈子我作的什么孽啊……”
洪仁坤怒目圆睁,手指洪镜扬,反问道:
“朕不是你的儿子,你骂得了朕么?”
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遇到这样的失心疯,谁也没办法。
李敬芳上前一步,劝说道:
“火秀弟,你可认得我吗?”
洪仁坤倒是认得他,一把拉住李敬芳,说道:
“表兄,朕是太平天子。”
……
好在,过了十几天,听说洪仁坤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而这一次,表弟再次落第,李敬芳不放心,就来到洪家探视。
谢天谢地,这次,洪仁坤倒是神色自若,没有失心疯。
敲门进了屋,李敬芳亲热地叫道:
“火秀弟,在忙什么呢?”
洪秀全放下手中的《劝世良言》,站起身说:
“表兄,不忙,从今往后,别再叫我火秀了。”
李敬芳一脸错愕,惊奇地问:
“不叫你火秀,叫你什么呢?”
洪秀全指了指墙上的“天王大道君王全”,自豪地说:
“我己经改了名字,叫洪秀全!”
“表弟,这……这却是为何?”
洪秀全把《劝世良言》递给他,说道:
“一两句也跟你说不清楚,你看看这本书,自然就明白了。”
李敬芳接过,翻了几页,自言自语道:
“《劝世良言》?梁发?”
“对!表兄,我正是读了这本书,才醍醐灌顶,迷途知返啊。”
俩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见洪秀全平安无事,李敬芳就告辞了。
走时,他好奇地带走了那本小册子。
送走了李敬芳,洪秀全为自己的新生,兴奋不己。
过了几天,有个傍晚,他约来了禾落地村的表哥冯云山,还有族弟洪仁玕。
冯云山,比洪秀全大一岁。
他与李敬芳一样,也是在县试中就折戟沉沙。
冯云山没再继续考,转而自学了天文、历法、堪舆等书籍,当时称为经世之学。
所以,冯云山会看面相,还懂风水,懂历法,是个多面手。
而族弟洪仁玕,时年二十岁,参加了一次县试,也同样没有考中。
洪秀全与这两个人,用好听的话说,是惺惺相惜;难听点说,是臭味相投。
正所谓,近视眼戴眼镜,各对各眼。
他们三人,都以三尺讲台为生计,都是教书匠。
而且,他们都是没有考中的童生。
在内心深处,仨人有着同样的阵痛,同样的郁闷。
三人的年龄,冯云山最大。
但是,核心人物大哥大,却是洪秀全。
因为,冯云山给洪秀全相过面,认为这个表弟,绝对是个干大事的人中龙凤!
洪秀全让赖莲英整了几个下酒菜,打来两壶酒。
仨人在东厢房里小酌。
洪秀全喝酒过敏,只能以茶代酒。
洪仁玕斟上酒,话题自然又提到了洪秀全改名一事,问道:
“哥,听说,你把名字改了?”
“是啊,不仅是改名字,告别洪仁坤洪火秀,而且,也是告别害人的科举!”
洪仁玕与洪秀全一个村,族兄焚烧西书五经,扯下孔子像,他当然早就听说了。
洪仁玕试探着问:
“这么说来,仁兄是不再科考了么?”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千百年来,这是多少儒生的做官梦。贤弟,云山兄,自从我读了一本奇书,这才脑洞大开啊。”
冯云山饶有兴趣,问道:
“什么样的一本奇书?居然让弟弟前后判若两人!”
“《劝世良言》!”
“《劝世良言》?可否拿出来,让我俩一开眼界?”
洪秀全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惜,被李表兄借走了。”
“书中主要讲的是什么内容呢?”
洪秀全只得大致作了介绍。
冯云山与洪仁玕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接着,洪秀全小声讲了六年前,自己那个奇异的梦。
话毕,他又解释道:
“所以,我才改名洪秀全!”
冯云山听罢,沉思了片刻,说道:
“秀全弟,看来,我没有看走眼!”
洪仁玕不解其意问:
“什么没看走眼?”
冯云山胸有成竹,说道:
“大清气数己尽,秀全弟弟,天王大道君王全,不正是‘彼可取而代之’么?”
话音未落,只听门口一声断喝:
“好大胆的贼逆!你们居然敢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