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大惊失色,“吧嗒”一声,筷子吓落地上。
冯云山与洪仁玕也面面相觑,吓得战战兢兢。
按照清律,谋反,是十恶之首。
所谓的谋反,就是组织会众、团体或举兵,反叛朝廷。
三人为众。
洪秀全、冯云山、洪仁玕,不多不少,恰好仨人,符合“众”的条件。
谋反,涉及皇权统治,必当格杀勿论!
其共谋者,不分首犯从犯,十恶不赦,处以剐刑。
剐刑,也就是凌迟,千刀万剐,听起来都瘆人。
而且,一人谋反,株连九族!
九族,是指父族西代、母族三代、妻族二代,加起来,总共九族!
这是什么概念呢?
你一个人犯了谋反大罪,不论是首犯还是从犯,与你关联的九族人丁,都要遭殃。
九族中,16岁以上人丁,不论是身患重症还是残疾,一律斩首;15岁以下的,拨付给八旗功臣家为奴。
如此严苛的重罪,怎么不让仨人魂飞胆丧呢?
“吱呀”,门被推开了。
李敬芳站在门口。
洪秀全长长舒出一口气,哭丧着脸说:
“我的妈呀,原来是表兄!你这玩笑可开大了!”
冯云山与洪仁玕一看这情形,面色才恢复过来。
对李敬芳,俩人在洪秀全家见过,彼此认识,但不很熟络。
李敬芳怎么来了呢?
原来,这三天,李敬芳把《劝世良言》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
这本书,让他很开眼。
书中的内容,与他过去读过的书都不一样。
傍晚在家里,他还在琢磨着上帝的道理。
然而,不琢磨还好,越琢磨,反而剪不断理还乱。
上帝创造了世界?
这个上帝,是个什么东东呢?
不过,这位上帝,劝人弃恶从善,拯救世人,看来,也是个大善人啊。
噢,不对,人家是神,是唯一的真神,不是人。
那就意味着,上帝是个大善神?!
……
诸如此类的问号,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长。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不行!得去找仁坤弟,哦,不,是秀全弟,探讨一番。
兴之所至,他就火急火燎,赶到了洪秀全家。
没想到,在门口,正听到冯云山的豪言壮语,就装神弄鬼,戏弄他们一下……
洪秀全捡起地上的筷子,向李敬芳施礼让座。
李敬芳坐定,询问他们仨人,究竟在议论什么,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
洪秀全血脉偾张,亢奋地说:
“表兄,《劝世良言》读完了吗?怎么样?是不是茅塞顿开,有一种豁然之感?”
李敬芳毕竟大两岁,也老成世故许多。
有冯云山、洪仁玕在场,他不敢表明来意,只好打着哈哈:
“秀全弟,你们仨,说什么彼可取而代之,这十分不妥啊。”
“表兄,此话怎讲?”
“鞑靼入主中原,己历二百年。自古以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有纲常,岂敢胡言乱语?”
这话,冯云山不爱听,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李兄,什么君君臣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鞑靼并非我中华根脉,你也是读书人,岂能颠倒黑白,不辨是非?”
洪仁玕也同仇敌忾一般,乜斜着李敬芳。
李敬芳微微一笑,似乎理屈词穷,并未反驳。
冯云山又说:
“古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凶兆。在下不才,略通星象之术。近日夜观天象,北方黯淡无光,胡虏气数己尽,看来大清是要亡国了。”
洪仁玕也附和道:
“云山兄,其实,也不仅仅是天象如此。众位兄长,难道没听说?这几年,黄河连连溃堤,先是大涝,之后大旱,瘟疫遍布,民不聊生啊。”
李敬芳端起酒,自斟自饮了一杯,并未搭腔。
洪秀全也接话说:
“白莲教虽然被嘉庆帝灭了,但近来,听说哥老会、天地会等又风起云涌。正所谓,官逼民反,不得不反。现如今,苛政失道,贪官如虎,百姓怨声载道,这才逼上梁山。”
冯云山极其赞成说:
“这不正是我等兄弟的可乘之机吗?我听说,江浙一带传唱着一首童谣:‘三十刀兵动八方,呼天喊地无处藏;一匹白马迎红羊,盖世英雄势莫当’。”
洪仁玕疑惑着问:
“童谣是什么意思呢?”
“三十刀兵动八方,是说,道光三十年,将会有刀兵大起。”
听的人心里盘算着,时下,是道光二十三年,莫非就是七年之后的预兆么?
“第二句,呼天喊地无处藏,是说来势汹汹。后两句嘛,就是指有新的人主,取而代之。”
洪秀全心下暗喜:
一匹白马迎红羊,自己不正是姓洪吗?岂不是谐音红羊?
想到这里,他不由问道:
“云山兄,我等兄弟的可乘之机,又在何处呢?”
冯云山尚未开口,
李敬芳站起身,作了一揖,开腔说:
“三位弟弟,愚兄胆小,你们议大事,我就告辞了!”
这确实很扫兴。
洪秀全慌忙把他按到座位上,说:
“表兄,我们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己。”
李敬芳淡淡地说:
“恕在下首言,今日里,你们仨幸亏是遇上我。若是有人告发,妄议朝廷,都是谋反死罪啊。”
冯云山很不以为然,回答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死有何惧?”
李敬芳不想与之辩驳,可是,这话也实在太幼稚了,就反问道:
“试问冯弟,猫有九命,你有几条命呢?脑壳都被砍了,还谈何干大事?”
有些话,是很应验的。
金田起义之后,首义诸王中,最早牺牲的,就是这位南王冯云山,年仅33岁,让人唏嘘不己。
当然了,这是后话。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冯云山、洪仁玕愤然站起身,辞别而去。
送走二位,洪秀全怏怏不乐。
他关了房门,大惑不解:
“你……你不该出口伤人,把两位好友都气跑了。还有,表兄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所言与以前大相径庭啊。”
李敬芳又喝了一杯酒,嬉笑着问:
“怎么不一样了?我也没改名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