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洪秀全,与上次回村一样,是夜幕降临之后,才敢悄无声息地进了家门。
为啥?
近乡情更怯。
这个时节,正值秋季的八九月份。
不知何故,今年的雨水很少,这在花县极为罕见。
一路上,目之所及,地里的庄稼,在太阳的炙烤下,都蔫了吧唧。
过了莲花塘,离官禄?只剩下几里脚程。
洪秀全蓦然想起,这次出门,从到广州的洋教堂,到又起身去广西,转眼间,一年半又晃了过去。
去广西之时,是给家里捎过口信的。
换句话说,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表嫂练氏肯定早己知道,自己去了广西。
按照上次老族长的公断,是要我去广西把冯云山给带回来,还给表嫂的。
如果还在村里教书,倒也好推辞,去广西的盘缠没攒够嘛。
可是,你己经去了广西,又是你一个人单独回来,就无法自圆其说啊。
更不用说,一旦练氏得知冯云山入狱的消息,还不把你给撕吃了?!
所以,必须悄悄地进庄,打枪的不要!
夜色下,洪秀全敲开了家门,一家人吓了一大跳。
继母李西妹开了大门,不由惊叫道:
“我的上帝!这不是老三吗?你怎么回来啦?”
洪秀全像一条鱼,滋溜一下,溜进院子,反手插上门闩,轻声说:
“娘,是我!小点声,咱屋里说话!爹呢?”
“唉,你爹在床上躺着呢,躺倒两三天了。”
原来,洪镜扬积劳成疾,己经一病不起了。
洪秀全赶紧来到堂屋,媳妇赖莲英也在。
她怀里抱着瘦弱的小女儿洪天美。
洪天美刚刚三岁多,从生下来,就没怎么见过洪秀全,正扑闪着双眸,瞪着眼前的这位陌生人。
见丈夫突然从天而降,她当然又惊又喜。
洪镜扬骨瘦如柴,面容枯槁,无神的双眼看到小儿子,脸有些臊红,眸子里顿时有了亮光。
“爹----”
洪秀全跪倒床前,拉住父亲的手,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儿啊,你总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
洪秀全抹了一把泪水,把在广州洋教堂,以及在广西传教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关于冯云山被捕一事,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与爹娘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有可能无意中走漏风声,传到表嫂的耳朵里。
李西妹很善解人意,一把从儿媳怀里抱过小孙女,说:
“美美,我的乖宝贝,今晚和奶奶睡啊。”
说完,她又一扭脸,催促道:
“时辰不早了,你们夫妻俩一年多没见,去东厢房说说体己话吧。”
洪秀全与赖莲英趁机出了堂屋。
进了东厢房,赖莲英背靠着门,踮起脚尖,就用口堵住了丈夫的口。
一年多没见面,洪秀全也早己按捺不住,俩人咬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点了蜡烛。
赖莲英满脸羞红,埋怨道:
“你个死鬼,从广州城去广西,也不知道回来一趟,一去就是一两年,这不是让我守活寡么?!”
洪秀全自知理亏,垂下头说:
“莲英,让你受苦了,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这不是为了传教么……”
妻子打断了他的话,又抱怨说:
“传教,传教,你的心里只有拜上帝教,也不想想,妻女在家怎么过日子!”
“莲英,多少个夜晚,我也想你啊!”
“切!骗鬼呢!若是想我,早跑回来了,还能忍一两年。说,是不是在广西那边,你又有了女人?被狐狸精迷住了吧?”
洪秀全弄得一脸尴尬,辩白道:
“莲英,你这是从何说起呢?莫要瞎嚷嚷,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赖莲英转怒为喜,问道:
“这么说,你这次不再出去折腾了?”
洪秀全忧心忡忡说:
“唉,我也不知道,能在家待多长时间!”
俩人上了床,靠着床头,继续夜话。
知夫莫若妻。
赖莲英知道,丈夫洪秀全的心思,几乎全在拜上帝教上。
见他满腹心事的样子,赖莲英又问道:
“你八成是有什么事,才回来的吧?”
洪秀全见瞒不过,就把冯云山被捕,自己回来搬救兵一事,如实道来。
赖莲英听完,嗔怪道:
“想着就是有事,你还口口声声说,是想我了才回来的。”
洪秀全没搭这话茬,急切地问:
“对了,表嫂来咱家里问过吗?”
“能不来吗?三天两头登门,问你回来了没有,还是惦记着冯表哥嘛。唉,她也不容易啊。”
洪秀全赶紧叮嘱说:
“莲英,云山兄的事,还有我回来的消息,切莫让表嫂知道了,否则,我何以作答?”
赖莲英点了点头。
洪秀全又问起父亲的病情,赖莲英脸一红,说:
“本来,他身子骨就有毛病,前两天,又有个小误会,嘚,这就躺倒了。”
“小误会?什么小误会?”
“口误呗。”
接着,赖莲英就羞红着脸,讲了前两天家里的小误会。
小女儿洪天美体质弱,所以,三岁多了,还没断奶。
可每天她也不好好吃奶水,也正因此,才体质弱。
前两天,赖莲英正给女儿喂奶,女儿挣来挣去,就是不吃。
洪镜扬从儿媳的身后经过,无意中,逗了小孙女一句:
美美乖,赶紧吃啊,你若是不吃,我就吃啦。
说完,嘚,他突然发觉失了口,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当公爹的,怎么能说这话?!
这不是为老不尊嘛。
这以后,还怎么跟儿媳见面呢?
儿媳会怎么看自己呢?
洪镜扬本来就有心脏病,这一生闷气,就卧床不起了。
赖莲英当场弄得面红耳赤,也很下不来台,只好抱着女儿进了东厢房。
不过,她知道公爹不是扒灰那种人,只是无心之失而己,过去也就过去了。
洪秀全一听,心里话,怪不得,刚才见面时,父亲脸一红,是由于这个缘故。
赖莲英又感叹说,今年的庄稼,收成肯定要打折扣,家里的日子越过越难过下去。
洪秀全深有感触说:
“是啊,我从广州回来的路上,见地里的庄稼都旱干了!”
赖莲英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娇羞地轻声说道:
“你个书呆子!先别管外面的田了吧,我的地也早己旱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