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的指节叩在青铜门环上，发出的却是血肉沉闷的回响。
这座矗立在滨江路的24小时便利店，橱窗里陈列的关东煮正在咕嘟冒泡，蒸腾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彼岸花的形状。他推开门的瞬间，风铃奏出的竟是《目连救母》的唢呐调子。
"无常爷安好。"纸扎人店员从收银台后抬起头，眼眶里的磷火忽明忽暗，"今日特供孟婆汤拿铁，加三途河珍珠糖。"
谢必安将沾满业火的铜钱拍在柜台。纸人突然剧烈颤抖，货架上的薯片包装自动褪色，露出内部泛黄的符纸。冰柜里的可乐罐化作骨灰坛，冷鲜柜里悬挂的香肠变成风干的人舌。
"我要见摆渡人。"他屈指弹飞纸人递来的冥币小票，"用往生殿的加急通道。"
纸人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内壁贴满的往生咒："子时三刻，黄泉水位上涨三丈，渡船......"
便利店的地砖突然渗出血水。谢必安腕间的业火红莲纹路暴涨，将试图缠住他脚踝的水鬼触须烧成灰烬。货架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穿白色卫衣的青年掀开保鲜膜门帘，手里抛接着两颗眼球形状的薄荷糖。
"老谢你这造型......"范无咎嚼碎糖果，瞳孔里浮现金色卍字符，"让业火反噬了？"
谢必安扯开风衣领口，锁骨处的皮肤正呈现焦炭状龟裂。范无咎吹了声口哨，便利店天花板突然翻转，露出布满星图的穹顶。两人坠入传送阵的刹那，货架上的符纸商品化作纸钱纷飞。
阴司驿站的大厅弥漫着沉水香气息。骨雕灯笼悬浮在半空，照出墙上历代无常的浮雕，谢必安的前世雕像手握断裂的勾魂镰，眉心插着半截金钗。
"三日前轮回司就监测到异常。"范无咎踢开挡路的骷髅侍者，白卫衣背后浮现出血色"天下太平"字样，"你那个老相好把生死簿撕了十七页，现在整个江城的命格线都缠在七星棺上。"
谢必安在往生池前驻足。池水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江城大剧院地宫的全息投影：青铜棺椁正在吞噬昏迷者的阳气，每具棺面都浮现出他前世封印邪祟的画面。
"我需要黄泉源头的忘川水。"他扯断缠绕指间的命格线，线头燃起的业火在池面烧出漩涡，"还有地藏殿的谛听骨铃。"
范无咎突然拽着他闪到石柱后。三队戴青铜面具的阴差列队经过，他们锁链拴着的亡魂脖颈处，都钉着江城大剧院的戏票纹身。领队阴差的面具突然龟裂，露出云裳半张腐烂的面孔。
"地藏殿的渡魂使都成傀儡了。"范无咎掌心凝出哭丧棒，白色棒身缠绕着血色电光，"你确定要惊动那位大人？"
传送阵突然剧烈震颤。谢必安抓住范无咎跃入往生池，池水灌入鼻腔时带着铁锈味。他们在湍急的水流中看到无数记忆碎片：1934年暴雨中的埋棺仪式、云裳被金钗贯穿的喉咙、还有谢必安前世将镇魂铃钉入地脉时，地底传来的少女泣血声。
黄泉渡口笼罩在绿莹莹的雾霭中。摆渡人的斗篷下空无一物，船桨上挂着七盏引魂灯，每盏灯芯都是颗跳动的心脏。谢必安踏上船板的瞬间，那些心脏突然爆开，血雾中浮现江城七大医院的立体投影。
"黄泉逆流，忘川改道。"摆渡人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骨头，"无常爷可知要取源头水，需用三生石为舟，彼岸花作桨？"
范无咎突然甩出哭丧棒。白色电光击碎扑来的水魅，露出它们体内缠绕的戏班红绸："少他妈拽文，信不信老子把你船拆了炼招魂幡？"
渡船在漩涡中颠簸前行。谢必安看见水下漂浮着无数青铜棺碎片，每片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当第七块刻着他八字的碎片擦过船底时，摆渡人的斗篷突然裹住范无咎，露出内里森森白骨。
"小心！"
谢必安的业火在船头烧出符阵。白骨爪离范无咎咽喉半寸时，黄泉水突然沸腾，浮出十七具套着戏服的骷髅。它们天灵盖的铜钉闪着幽光，齐声唱起《离魂》的戏文。
"原来姹紫嫣红开......"
往生瞳暴走的刹那，谢必安窥见这些骷髅的命格线都汇向江城大剧院。他扯断腕间红绳，浸过黑狗血的铜钱化作火流星，将戏服骷髅炸成碎片。范无咎趁机将哭丧棒插入船板，白色电光顺着水流蔓延，照出深藏水底的青铜巨门。
"是阴司的紧急通道！"范无咎的卫衣化作白无常官服，"老谢你撑住三十息！"
谢必安的皮肤开始碳化脱落。业火红莲顺着血管疯长，将扑来的水鬼烧成青烟。他咬破舌尖在虚空画出酆都大帝宝诰，金字咒文与青铜门上的饕餮纹产生共鸣，整片水域开始逆时针旋转。
摆渡人的白骨爪穿透谢必安肩胛时，范无咎终于撬动机关。青铜门裂开缝隙的刹那，忘川源头的寒气喷涌而出，将方圆百里的阴魂冻成冰雕。谢必安将业火凝聚成莲花状掷入门内，听到云裳的尖啸从深渊传来。
"七爷好手段！可惜......"
冰晶在谢必安睫毛上凝结。他看见门后根本不是黄泉源头，而是江城大剧院舞台的背面。云裳的骷髅身躯镶嵌在青铜巨门中央，十七道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连接着观众席上昏迷的活人。
范无咎的哭丧棒突然调转方向，血色电光首取谢必安眉心："对不住了兄弟，地藏殿给的实在太多。"
谢必安在千钧一发之际捏碎谛听耳骨。音爆掀起的冲击波中，他听见云裳与范无咎的命格线共振声，还有青铜棺内自己前世真身的嘶吼。业火红莲终于突破临界点，将他烧成璀璨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坠入青铜巨门。
"以无常之名，焚七情六欲！"
火光照亮门后的真相：哪里有什么江城大剧院，分明是谢必安前世陨落的战场。数万阴兵在焦土上厮杀，云裳穿着染血的嫁衣站在尸山顶端，手中握着他前世折断的勾魂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