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银装素裹。
沈安冉难得早起,在徵宫听雪。
就和听雨是一个道理,雪落在树枝上,掉在地上,一层层压弯了树枝,光是闭眼倾听,就能在脑中描摹出这幅盛景。
最重要的是炉子,烤一些喜欢的果子,入口是温的,沈安冉很喜欢,就好像将她和冰雪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沈姑娘,我把你要的药丸备齐了,你看看。”
宫远徵捧着一个小木盒,沈安冉打开看了,小药瓶小小胖胖,被前主人分门别类贴好了标签。
沈安冉接过木盒,触及宫远徵有些灼热的目光,她浅笑着拜谢,“谢过徵公子,我先回去了。”
宫远徵不明白,虽然昨日白天时沈安冉拒人千里之外,但是又会找哥哥帮他出气,为什么今日又是这般冷淡。
女孩子都是忽冷忽热的吗?
宫远徵叹气,神情恹恹,她今天为何不看自己了,明明他今日也打扮的很用心。
一连两日,宫远徵都没看到沈安冉的人,只叫下人送饭到房中,许是冬日冷了,不愿出门。
宫远徵这样安慰自己,私下练习了好几遍才去敲响沈安冉的房门。
“徵公子?”
沈安冉被白色的狐裘拥着脸,鼻尖被冻得发红,面白如玉,长睫卷翘,美艳的不可方物。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沈安冉。
宫远徵发热的脸被冷风一吹,清醒了几分,“昨夜下人泼水冻了冰面,己经结冰了,你想不想玩冰嬉,要是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外面很冷,我不太想去,谢过徵公子了。”
可是没有你,我也不想去。
宫远徵把话咽回,紧闭的大门宛如隔住沈安冉和他的屏障,他心中迷茫,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
“上元灯节要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灯笼过节,屋子里有火炉,很暖和。”
“可是我不会做灯笼。”
“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徵公子,不如买一个吧,那样简单些。”
可是买来的和亲手做的怎么会一样,宫远徵耷拉着脑袋自己去做灯笼,就好像熊熊炭火里被人泼了一盆盆冷水,他不明白为什么?
“哥哥让我们去吃饭,是上官姑娘下的厨。”
你会喜欢吃的。
“我在这吃,徵公子去吧,替我谢过角公子。”
房门一次次合上,宫远徵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去了角宫,闷头吃饭。
角宫的膳食多了不少肉食,宫尚角也不那么抗拒。
“徵公子,你和沈姑娘吵架了?”
上官浅好奇地问,担惊受怕了几天,上官浅现在才想着打探点消息,“你和我说说沈姑娘的事,女子更懂女子,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宫尚角食不言寝不语,见不得弟弟失魂落魄的,便任由两人在饭桌上讲话。
“我不知道,她不理我。”
宫远徵心里积攒的情绪因为上官浅的问话汹涌而出,心中如同吃了无数青涩的果子,又酸又涩。
他低下头,水珠一颗一颗落到碗里。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冻结,上官浅不知如何是好,求助似的看向宫尚角。
宫尚角处事不惊,只道,“去她面前哭。”
“哦。”
宫远徵抹了把脸,运起轻功就飞出去,一会便看不见人影,雪落得越发大了。
朱红的房门紧闭,沈安冉听到铃铛声便皱起了眉头,怎么有人那么锲而不舍,她的态度难道不够明显吗?
她只想安安静静等宫门和无锋打完,然后离开这个哪哪都是眼睛盯着她的地方。
沈安冉终究还是开了门,毕竟在人家手下过活,关系不能弄得太僵。
冷风吹进来的一刻,沈安冉打了个寒颤,看清宫远徵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少年双目泛红,眼眶蓄了水,不多时就有一颗晶莹的珠子落下。
见他不说话,沈安冉心头说不出的烦闷,好像有石头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是不是上官浅欺负你了?”
上官浅:我吗?
可是剧情里上官浅惹哭过宫远徵那么多次吗?
“你。”
宫远徵不敢多说话,怕自己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只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看见沈安冉没有马上关门,眼泪更是一颗颗地掉,“是你……”
沈安冉真的是被气笑了,可是看着宫远徵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间又说不出重话,“你说我怎么你了?”
宫远徵红着眼,一字一字道,“你生气了……”
不是想质问她,清晰地捕捉住了自己的情绪,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沈安冉心软了。
少年的情意汹涌,如同涨潮时扑面而来的海水,不给自己留下一丝退路,沈安冉没好气道,“我生气了你哭什么?”
“我不哭……你就不知道我伤心了。”
沈安冉被噎了一下,“宫远徵,你还小吗?我表现得难道不够明显,我不想看见你,你退远点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我一次次拒绝你,你才能死心。”
宫远徵倔强地仰起头,想止住自己眼泪,他的眼中满是慌乱和不安,“可是……我想知道原因,万一是误会呢?”
沈安冉的朋友曾经开玩笑地说她,是想谈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爱情吗?
沈安冉现在想,要是真的是入室抢劫就好了,她能狠下心来将人交给警察,可是眼前这个哭唧唧的小狗怎么办。
沈安冉眼光复杂,也不说话。
宫远徵伸手想拉沈安冉的手,又害怕她甩开他,转而拉住了衣袖,“你和我说你为什么生气了好不好?”
沈安冉退后一步,也将衣袖从宫远徵手里拽出来。
宫远徵虚虚握着拳头,没能抓住,他强忍住心里的酸涩。
炭火烧得正旺,东边的窗子开了小半,养了几盆吊兰,屋里的暖气向宫远徵用来,可宫远徵却觉得无比冰冷。
“宫远徵,我只是活在你监视下的一个外人罢了,在宫门里,我只能待在徵宫,或者在你的监视下出去放风。”
明明不懂放风这个词,宫远徵却莫名明白了放风的意思。
沈安冉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风雪,“宫远徵,我不喜欢这里,包括你。”
宫远徵落荒而逃,他想找一个地方哭,那三个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冰冷的空气吸进身体,胸口的灼热和滚烫不能缓解半分,他干脆跪在地上,双手捧起雪,将脸埋在里面。
良久,宫远徵才抬起头,角宫灯火通明,他的哥哥还在这里,他怎么离开沈安冉不喜欢的地方,他好像……也被这个地方困住了。
湿透的雪从他的手中落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丝毫不起眼。
翌日,宫远徵照常敲响了沈安冉的房门,沈安冉带着浅笑出现,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我给你做了灯笼,是你的生肖。”
是一条蛇,许是怕太逼真了会吓到沈安冉,蛇的眼睛和头做得特别大,身子短短的,很是可爱。
举灯晃动的时候,尾巴还会游动,真的是很精巧。
“谢过徵公子了。”
沈安冉笑吟吟地道谢,“我很喜欢。”
好客气且疏离地道谢,宫远徵不由想,明明他之前能感觉到,她也是喜欢她,鼻间的酸涩又起,宫远徵深吸了一口冷气。
“我没有查到给你下毒之人,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我每天都监视你,你还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事。”
宫远徵微仰着脸,不想让沈安冉看他,明明……明明昨天他都想明白了,可是眼下,还是心里还是难受得紧,他稳住声音:“三日后是上元节,你要是出去,我不跟着你了,我和哥哥一起过节。”
待宫远徵走后,沈安冉才仔细打量着灯笼,蛇头的灯纸上有一滴滴的水痕,沈安冉伸手触碰,水痕己经干了,可是有些印记己经留下了。
一如少年刚冒出头的爱意,被掐死在萌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