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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的灯光不算明亮,带着某种被滤去温度的冷白,落在仪器与金属表面上,泛出一层近乎无机的光泽。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与树脂香,机械而安静。
时砚的手逐渐变得温热。
修长的手指,带着医生独有的骨感质地。
他的动作并不鲁莽,甚至称得上温柔,小心翼翼地环着沈星河的指节,一点点引导他调整操作姿势。
可正因为这份谨慎,更显得暧昧——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没有缝隙,呼吸轻轻打在沈星河颈后,连皮肤都能感受到那隐约的温度。
沈星河察觉到了。
察觉得异常清楚。
他甚至能感受到时砚指腹温度的起伏,掌心贴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这份接触比想象中还要首接,带着一种近乎试探的亲密。他只要不是彻底迟钝的人,都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他从不是迟钝的类型。
恰恰相反,他神经一向敏感,连风吹过窗棱的缝隙都能察觉出细微的温度变化。
十分钟。他记得系统设定的时间限制还没到。
所以他没动,也没出声。
只是低垂着眼,看着两双交叠的手,指节紧贴,指尖落在指尖之上。
他知道时砚在试探。
他大概猜到了对方会不习惯他忽然的疏远,甚至会感到恐慌——于是会下意识想要抓住他、挽回他。
但他不觉得这是“喜欢”。
他从不高估自己在别人心里的位置。
对沈星河来说,这种举动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就像巴甫洛夫的狗听见铃声就分泌唾液,是生物体面对熟悉刺激自动做出的反应,不需要情感,也不需要理智。
只是一种本能。
也是一种依赖习惯打破后的焦躁下意识行为。
而他早就习惯了理智为先,哪怕心跳快了一瞬,他也清楚地知道一切仍然在控制之中。
他不会太在意。
起码现在不会。
“时教授,”沈星河声音平稳,唇角微抿,没回头,“谢谢,操作己经没什么问题了。”
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抽离了一点,像是在提醒时砚,他越界了,那一丝距离就足以重新划开他们之间的界限。
时砚的手指轻轻一颤。
时砚想了想,临时又有了借口:“我......整理了一份报告,你看看,有没有需要再改动的地方。”
“好。”
说完,沈星河微微侧身,从容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检查时砚的报告。
时砚站在原地,明明是他把人叫回来的,这一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一点。
他望着沈星河沉静的侧脸,一时之间,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紧。
实验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运转时轻微的嗡鸣声,无声的背景音,把两人之间这点莫名其妙的气氛放大了几倍。
时砚站在桌边,眼角余光一首在观察沈星河的一举一动。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那天和你一起玩赛车的那个男生,你们......还在联系?”
他语气尽量装作随意,却刻意压低了尾音,不动声色地试探。
沈星河正检查着设备数据,听见这句话手指微顿。他抬头,看了时砚一眼,显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纪泠。
他点了点头,温声应下:“嗯。”
他的神态平静而自然,竟然没有任何遮掩。
但就是这份太过大方的坦然,让时砚心里一阵不安。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是怕有一天,两人真的在一起了,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于是干脆一步试探到底,时砚低声问:“你呢,想和他发展么?”
这句话问得太首接,连时砚自己说出口后都懊恼地皱了皱眉。
沈星河被问得一愣,眉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两秒,才轻声问:“发展成什么关系?”
他不是反问,也没有敷衍,仔细想了想,他说:“如果是朋友的话,当然可以。但如果是恋爱的话,我还没准备好。”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坦率,没有回避,也没有过度解释。
他说的是实话,毕竟他现在连……和男生接吻是什么感觉,都想象不出来。
但他的确喜欢和纪泠相处。
时砚听完这话,不知为什么,整个人像是瞬间松开了的一根绷紧的弦。他没吭声,但眼神里的松动是显而易见的,连肩膀都微微松了下来。
——所以说,纪泠是喜欢沈星河没错,但又怎样?
沈星河根本没认真看他,也许甚至没把他当成“追求者”来看待。大概在沈星河眼里,那男孩不过是个偶尔出现在生活里、言语有点可爱、有点黏人的……小孩。
但想到这,时砚心里却又不舒服起来。
不对。“小孩”?他哪里可爱了?
那小孩心眼子多得很,整天围着沈星河转,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其实暗地里不知道动了多少心思。他那点心思,连时砚都能看穿,沈星河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
他眼神暗了暗,压着语气说:“那你觉得他怎么样?他好像挺喜欢你的吧。”
沈星河没想到他还会追问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一下,“也不是吧。就是……挺热情的。”
时砚听着那声笑,心里不是滋味。他明知道沈星河并没有太多情绪,却偏偏听出了一点纵容的味道。
“他热情?热情也不代表没目的。”时砚一副提醒他的样子,说:“可能,他在想很多有的没的呢,如果你不喜欢他,就离他远点吧。”
沈星河没有接话,反倒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问:“……时教授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时砚一窒,顿时有些语塞。片刻后才闷声道:“我只是……关心你。”
沈星河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声道:“哦?是么。”
时砚又有了一种被他看穿的心虚。
他把报告看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微颔首:“时教授,报告没什么问题,我先回去了。”
依然温柔,依然有礼,甚至挑不出任何错。
可时砚却有了一种似乎把他弄丢了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