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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砚心跳突然快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们见过无数次,也明明清楚地记得沈星河的模样,可每一次隔了一段时间再见,还是会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看得忍不住发愣。
他往大厅里走,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地将双手藏进大衣口袋里,指节僵硬得发疼,他努力让自己暖和点。
时砚觉得奇怪,司机说沈星河是和纪泠一起来的。
可他从刚才到现在,没看见纪泠。
大厅里人不少,却没有那个他一眼就能认出来的身影。于是他忍不住想——他刚刚在哪里?在楼上?还是己经离开了?
他们……有做什么吗?
如果纪泠还在,他还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点蛛丝马迹,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或是一个亲近的小动作。但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反倒更让人不安。
踏进大厅的一瞬间,暖气扑面而来,被冻僵的皮肤似乎终于慢慢恢复知觉,一阵阵刺痛之后,是温热的潮气,皮肤上也有缓缓的感觉。
他看着沈星河。
沈星河仍站在灯光下,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灯光映在他的发梢上,像是刚从雪地里回来,头发有些零散地贴着额角,薄薄的水汽还没散尽。
他的脸因为寒风吹过而泛着淡淡的红,鼻尖和颧骨都是冷意下的颜色,看起来清冷,却不失温柔。他穿着便装,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黑色长款大衣,气质仍旧一如既往的疏淡静谧,虽然换下了滑雪服,还是让人觉得他有点怕冷。
沈星河看着时砚,眼神柔和下来,似乎有点无奈,轻声问:“你开车过来,不累么?”
他声音低,却干净,像雪后初晴的天。
时砚低着头,在掌心里呵了口气,说:“还好吧。”
沈星河并没有问他过来干什么,就好像看出来了,却选择不戳穿他。
时砚有时候觉得他很聪明,有时候觉得他温柔,但有时候也觉得他是有点残忍的。
沈星河看着他的眼神,像是什么都知道了。
可他没有问——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为什么大老远赶过来,甚至没有一点质疑,只是唇角带笑地看着他。
他从不戳穿,从不给人难堪。
可偏偏,就是这种温柔,让时砚难以割舍。
时砚抬起眼睛,看着沈星河问了一句:“还滑么?”
沈星河微微摇头,说:“不了。回家吧。”
时砚说:“好,我送你。”
沈星河怔了一下,他开了这么远的车赶来,现在又要开车送自己回家......
嗯......
他们走出大厅时天色己暗,地上的雪反着灯光一片明亮。时砚的车停在滑雪场外的停车区,车壳上覆着一层薄雪,刚被他匆匆擦掉些,留下几道凌乱的痕迹。
沈星河正要打开驾驶室的门,时砚低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刚滑完雪,应该挺累的,说:“我来吧。这车你不熟。”
沈星河看着他没说话,片刻后点点头:“好。”
他坐进副驾驶,把门合上那一刻,车内瞬间安静了下来。窗外风声呼呼,车里却安静得能听见两人呼吸声。
车缓缓驶上公路。远处灯光稀落,夜色像一层密不透风的幕布。
车刚开出滑雪场不久,时砚还是没忍住,声音不轻不重地问:“纪泠怎么没在?”
沈星河一怔。
其实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他刚从雪道上下来,摘下手套,掏出手机,才看见时砚两个小时前发来的那条消息——问他去哪了。
紧接着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手机屏幕亮着,他盯着那些通话记录,站在原地,指尖还带着一丝雪后的凉意。那一瞬间他心头有些微妙的迟疑,隐约察觉到了时砚的慌张。
但沈星河终究没有读心术,也无法确切知道对方当时的情绪——到底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但那个时间点、那个字句、还有那连着打了几通的电话,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随口问问那么简单。
他回了个电话回去,电话那头的人接了,声音清晰又熟悉,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的平静:“喂?”
沈星河顿了一下,下意识问:“你在哪呢?”
他听见对方说:“我……在雪场。”
那一刻,他是真的愣住了。
耳边是远处雪道上传来的人声,手机另一端却传来时砚的声音。沈星河怔了一下,几乎以为是听错了,或者是巧合。
可时砚紧接着告诉他:“刚走出大厅没几步。”
他不动声色地顿了顿,又说:“你转过身。”
然后,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真的站在了风雪里,单薄地穿着一件公司里的外套,脸色因为寒冷而泛红。
他走来的时候,沈星河站在大厅里,目光穿过落地玻璃落在他身上,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也有点莫名。
沈星河望着窗外,还能看见一点刚才的雪痕。他眼睫垂着,轻轻动了动。
不过,再怎么推测、再怎么猜想,终究也只是猜想。
时砚不说,他又怎么能确定?
沈星河眼里似乎有一丝了然,唇角微微弯了弯,说:“他啊,滑到一半收到他导师的消息,说是要回学校。”
“然后你一个人滑?”时砚问。
沈星河点点头,“嗯。”
时砚听见这个“嗯”字,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是真想滑雪了。
他本来并不该想太多,可就是忍不住。现在得了个确切的答复,哪怕一切都只是自己在心里翻来覆去,心情却不由得轻松了点。
他侧头看沈星河一眼,语气不经意地说:“那下次我和你一起。”
沈星河转头看他,眼神里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情绪,轻声说:“好啊。”
虽然应下了,但沈星河心说,时砚和他一起滑雪?
离婚后?
怎么觉得这画面有点违和感。
过了会儿,他又问:“你过来做什么?这里挺远的。”
车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沈星河没急着再开口。
而时砚轻声说:“想你了。”
沈星河怔了一下。
车窗外是寂静的冬夜,树影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而这句话落下时,他的原本还在神游天外的意识也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问:“什么?”
时砚没有回头,只把脸侧向了车窗的方向,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方向盘,指骨微微泛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话似乎只有说一次的勇气。
.....
车行驶在回城的路上,远处的灯光稀稀落落,路边的积雪泛着微光,一片静谧。沈星河倚在副驾驶的车窗上,侧脸贴着冷掉的玻璃,呼吸平稳。
时砚专心开着车,却没法完全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他的余光一次次落在身旁的人身上,又一次次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突然想起刚才沈星河提起纪泠时的神情——不明显,但确实带着笑,像是无意识的,淡淡的,轻得像一阵风,却在他心里吹出了一团乱麻。
时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总觉得他们不会止步于这一次——还会有第二次邀约,甚至第三次、第西次。
指节因为用力泛起一点白。
事情的发展正在一点点滑离他所设定的轨道,而他毫无办法。
他害怕。真真切切地害怕。怕沈星河会喜欢上别人。
夜路很长,车厢里静得几乎听得见风从缝隙里掠过的声音。
沈星河靠在窗边,睡着了。
他应该是累了,睫毛垂着,像两道安静的阴影落在眼下。他的鼻尖和脸颊还带着雪地里的寒意,冷得泛红,在这沉沉夜色中却分外清丽。
唇是浅淡的颜色,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甚至有点脆弱。
时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许久。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将人撕裂的占有欲。他想把这个人从所有人的目光里藏起来,从这个城市藏到另一个城市,从纪泠、从世界、从一切可能让他离开的因素里藏起来。
他想吻他。他想抱紧他,想听他说“我只喜欢你”。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神落在他侧脸上,又默默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