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之丘的圣火台在暮色中泛着血光，九尺高的青铜狼首鼎里，松脂混着龙涎香腾起紫焰，将耶律驿馆的飞檐斗拱映得如熔金浇筑。申屠烬握着半幅烬影面具的指尖骤然收紧——他看见那位头戴鹰羽冠的契丹公主，正将一卷描金族谱抛向火中。
"博陵申屠氏，原是汴梁城头的泥腿子！"耶律阿瑰的银铃眉铛随着笑声轻颤，她腰间悬着的契丹太后金错刀，刀刃正指着火中翻卷的族谱残页，"后梁太祖用十万贯钱买通史馆，竟让你们这些铸剑匠的子孙，成了世代簪缨的望族！"
紫焰突然暴涨三尺，火中浮现出用狼毫小楷写就的谱系图，"申屠彦章"三字旁注着"原姓朱，开平二年赐姓"，墨迹犹新，分明是近年才篡改的痕迹。申屠烬望着那行字，忽觉喉间泛起铁锈味——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带他去应天书院，山长曾指着他腕间墨莲胎记赞叹"此乃文昌帝君遗墨"，却原来，连血脉里的印记都是伪造的。
"看清楚了，这才是你们申屠氏的真容！"耶律阿瑰又掷出半幅残卷，火舌舔过处，显出血肉模糊的人像，"朱温怕藩镇割据，便用你们做棋子，让北疆质子以为自己娶了汉地贵女，却不知枕边人血管里流的，是他朱家人的血！"
谢云峤忽然按住申屠烬握刀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因用力而深陷的月牙痕。她望着火中渐渐清晰的婚书残页，见那朱砂押印旁写着"以申屠氏血，换契丹十年国运"，落款处盖着的，正是当年契丹太后萧平旌的凤印——原来所谓"北疆质子与汉地贵女的良缘"，从一开始便是寒砚台设下的换命局。
申屠烬忽然冲进火中，滚烫的焰风刮过左脸面具，金箔边缘被烤得卷曲，露出其眼下新结的青痂。他在纷飞的纸灰里抓住半片婚书，只见父亲申屠子砚的狼毫字迹浸着血渍："墨莲烬成之日，便是申屠氏骨血燃尽之时"。这行字下，还画着幅简笔舆图，焦土上插着十二面狼首旗，正是三年前他在北疆看到的屠村惨状。
"你们以为造出影子替身，就能稳坐天下？"耶律阿瑰的金错刀突然出鞘，刀刃抵住申屠烬咽喉，狼首鼎里的圣火却在此时诡异地熄灭，"契丹的圣火早就在等这一天——等你们这些棋子看清，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过河卒！"
驿馆外忽然传来马嘶，十八骑契丹狼卫踏碎冰面而来，每人手中都举着半幅烧焦的契约，契约边缘皆染着墨莲纹样。谢云峤认出那是寒砚台与各国签订的"替身密约"，每一道折痕里都藏着傀儡蛊的咒文，此刻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蓝光。
"当年太后与你父亲约定，用申屠氏血脉养出北疆质子的替身。"耶律阿瑰的声音突然低哑，银铃眉铛碰着申屠烬的面具发出清响，"可你们不知道，每代替身成型时，契丹都要烧死三个皇室幼童来祭旗——就像你们在沙陀用灵泉养火种，在吴越用太医换命术！"
申屠烬望着手中婚书，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每次催动墨莲烬，掌心就会浮现契丹文的"灭族"二字。火塘中未燃尽的族谱突然复燃，这次却泛出清冷的白光，照见契约最末那行小字："待替身觉醒之日，诸国必以血换血"。
"公主殿下。"谢云峤忽然上前，青铜蝶面在掌心映出圣火余烬，"您可知，当年在黄金之丘埋下圣火封印的，正是令祖母萧太后？"她指尖划过蝶面裂痕，金红纹路与火中契约的墨莲印记相呼应，"她用申屠氏血换契丹国运时，早把自己的骨血也埋进了这盘局里。"
耶律阿瑰的刀刃猛地一颤。她看见谢云峤腕间露出的胎记，竟与圣火台底座的狼首纹重合，而申屠烬手中的婚书残页，此刻正飘向圣火台，焦黑的纸面在接触台基时，竟显出血肉相连的纹路——原来所谓"墨莲之约"，从来不是交易，而是将两国命脉绞成死结的诅咒。
驿馆的铜钟突然轰鸣，惊起寒鸦无数。申屠烬望着火中渐渐消失的族谱，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背面刻着的"砚生双影"西字，此刻在圣火余温中发烫。他转头望向谢云峤，对方蝶面上的裂痕竟组成了契丹文字母，拼起来正是"替身即火种"——原来他们从不是局中棋子，而是寒砚台用来点燃列国战火的火镰。
"去取北疆质子的骨殖。"申屠烬忽然将婚书残页按在圣火台上，青斑顺着脖颈爬上眉梢，"当年他们用替身换真命，如今便让这些被焚烧的族谱、被篡改的血脉，都化作烧穿棋盘的火。"他望向耶律阿瑰，后者正盯着圣火台底新浮现的地图，那是用各国"备用棋子"的血绘就的灭局，"三日后圣火重燃时，该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这盘寒砚局里，烧不尽的烬。"
夜风卷起满地纸灰，落在契丹驿馆门前的上马石上，竟堆成了墨莲的形状。圣火台的狼首鼎突然发出裂响，一道金光自鼎中射出，映得申屠烬左脸面具上的残荷纹路，恰似被鲜血浸透的羽翼——那些被埋进族谱的谎言，被刻进血脉的诅咒，终于在这场圣火劫中，露出了寒砚局最深处的刀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