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终·墨莲开在劫数中
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汴梁城飘着细雪。李长卿立在听雪轩残楼顶，怀中青铜面终于补全——五姝的圣物碎片嵌合处，墨莲纹如活物舒展，十二瓣皆备，瓣尖凝着五代血晶：后梁银枪凝作金粉、后唐焚鳞熔为赤珀、后晋胡缨冻成冰碴、南唐青鸾煅作琉璃、吴越潮声淬作珍珠。面具内侧“昭临”二字，此刻在雪光中泛着血晕，细看末笔竟多了滴泪渍，化作“照临”。
“公子，陈桥驿的兵变火光，己映红了半个汴梁。”沈霜华扶着栏杆上来，鬓边枯莲簪换成了谢云峤的蝶面残片，颈间银铃正是枯荣树断枝所制，“驿卒传来消息，点检作天子，黄旗披在了赵匡胤身上——和残卷里‘柴氏终，赵氏起’的预言，分毫不差。”
长卿戴上完整的墨莲面具，金属触到眉间的刹那，肩侧十二道墨莲纹突然全部亮起，每瓣都映着历代替身的残影：申屠烬的断扇在第一瓣开合、砚儿的枯荣铃在第五瓣摇晃、谢云峤的蝶面血在第十二瓣凝结。他忽然想起密阁残卷末页的血字：“第九任替身戴全莲时，转世者的骨会化作新的局纹。”
“原来我才是第九任‘墨莲替身’。”长卿望着城下兵变的火光，后周军士的盔甲反光，竟与百年前自己拾得青铜面时梦见的银甲重叠，“而你们——”他转身望向陆续上楼的五姝，萧燕燕的金步摇、钱素素的焦尾琴、刘妧妧的蝶面、沈霜华的青铜镜、独孤雪的银铃，正各自对应着面具上的五瓣主纹，“是第九代‘五劫转世者’，带着前八世替身的骨血，来应这第九次烬轮。”
独孤雪的银铃突然碎响，铃音里混着阿史那雪的旧语：“长卿，当年我将碎雪劫封入沙陀血脉，就是为了让每代转世者都能暂时停下烬轮——可你看这面具，”她指向他肩侧与申屠烬 identical 的墨莲纹，“当替身戴上全莲，转世者的血就会激活寒砚池底的十二道骨印，和朱温称帝那年一模一样。”
钱素素轻抚焦尾琴，琴弦突然绷出《烬轮曲》，琴腹“苏挽月”三字与城下吴越商队的潮声共振：“公子记得吗？我们在五国驿递的密信，每一封都和前八世的替身信重叠——契丹的沉水香是申屠先生的烬火术、吴越的纸鸢是苏师姐的焚琴引，原来寒砚局的局，从来都是让替身培养转世者，再让转世者成为下一世的替身。”
刘妧妧的蝶面映着火光，蝶翼内侧“刘娥”二字突然与赵匡胤军旗上的蟠龙纹重合：“南汉的火鳞蝶、南唐的枯荣术、沙陀的狼首冢……我们带来的每样信物，都是前代替身埋在各国的局眼。现在赵匡胤黄袍加身，正应了墨莲灯第十二瓣的‘宋兴烬未灭’——寒砚局的永夜，要借赵宋的火继续烧了。”
沈霜华举起青铜镜，镜中不再显历代替身，而是照见长卿面具下的真容：左颊三道浅红痕，竟与谢云峤坠楼前的枪伤完全一致。“残卷里说‘替身戴全莲，转世归寒砚’，”她指尖划过镜面，镜心浮现寒砚池底的十二具骸骨，每具胸前都刻着“昭临”，“你肩侧的纹，是前八任替身的骨在你体内重生，而我们五人，不过是带着五劫印记的引路人。”
更漏声中，兵变的马蹄声逼近听雪轩。长卿望着面具上的墨莲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使用墨莲烬，肩侧就会浮现前代替身的残影——原来所谓“转世者”，不过是寒砚局用来孕育新替身的容器，当容器盛满九世血纹，就会成为新一任执灯人，再去寻找新的转世者。
“看！”萧燕燕指向东南方，吴越方向腾起冲天火光，正是钱素素鲛绡图上的捍海塘粮道，“钱家的粮船起火了，和苏挽月魂断钱塘的场景一模一样。烬轮转动时，每个朝代的兴亡，都是在重复前一世的劫数。”她说话时，锁骨处的墨莲烙痕突然加深，与面具上的劫火瓣完全重合。
雪越下越急，听雪轩檐角的铜铃与独孤雪的银铃应和，惊起寒鸦数点，鸦羽上竟沾着后周“显德”年号的金粉。长卿摸向面具内侧的“照临”二字，终于懂得谢云峤当年的笔误——所谓“昭临”，从来都是“照见轮回”，而他，不过是这照壁上永远重复的影子。
“局要开了。”长卿转身望向五姝，见她们的影子在雪光中渐次透明，化作申屠烬、砚儿、苏挽月、阿史那雪、谢云峤的虚影，“赵匡胤的宋旗，会烧掉后周的显德殿，就像当年我烧后唐的显德殿。而你们——”他抬手，墨莲面具发出青焰，将五姝的信物吸入面具，“会带着五劫印记转世，等下一个‘昭临’拾得青铜面，再开一局。”
沈霜华忽然轻笑，蝶面残片从鬓边滑落，露出与谢云峤相同的三道痕：“长卿，你可记得枯荣树下的残卷？末页‘局中无净棋’的下面，还有句‘永夜长明处，烬火自轮回’。我们烧了九次，你戴了九次面具，可寒砚局的冰，从来没有化过——因为真正的局，是让你们觉得自己在破局。”
话音未落，城下传来“点检为天子”的山呼声。长卿望着面具上的墨莲纹，见十二瓣分别映着朱温、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郭威、赵匡胤……每个霸主的面容都与他肩侧的纹重叠。雪落在面具上，将“照临”二字融成血水，滴在听雪轩残匾上，把“听雪”二字染成“烬阁”。
寒砚局的永夜，终究在第九次烬轮中，迎来了最圆满的残缺。当李长卿带着五姝的信物踏下雪轩，他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新的执灯人，在赵宋的烽火里，等待下一个在废墟中拾得青铜面的少年——那个少年的掌心，会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血纹，而面具内侧的名字，会是新的“昭临”。
雪落汴梁，烬火不熄。墨莲在劫数中盛开，又在盛开时枯萎，将五代十国的更迭，永远封存在寒砚局的冰墨里。而局中之人，永远在扮演着替身与转世者的角色，在永夜中轮回，在轮回中永生。
（卷九·烬轮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