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阁内·残棋落子惊轮回
后晋天福五年霜降,烬阁密阁悬起十二盏墨莲灯,灯芯浸着五代血墨,在青铜镜映照下,将地面寒砚石砖显作棋盘——砖纹天然勾勒出五代十国疆域,河川如墨线,城池似棋子,正中央汴梁城处,深深刻着“寒砚池”三字。
李长卿执白子坐于北首,五姝各据方位:萧燕燕按契丹位,指尖抚着金鹰纹棋子;钱素素在吴越角,焦尾琴横置膝头作潮纹子;刘妧妧踞南汉,蝶面映着火蝶纹棋子;沈霜华临南唐,青铜镜反照青鸾纹;独孤雪守沙陀狼首位,银铃绕着冰裂纹棋子轻响。
“第一子,后梁开平二年。”长卿落下白子在汴州,石砖突然渗出银枪纹,正是百年前申屠烬断扇上的兵家轨迹。萧燕燕的金鹰子应声跳起,落在幽州,砖面浮现胡骑踏雪图:“耶律阿保机称帝那年,寒砚局埋了第一盏墨莲灯在木叶山。”她说话时,锁骨烙痕与棋子金光相触,竟在灯影里映出申屠烬持扇而立的残影。
钱素素的潮纹子落向杭州,捍海塘纹路自砖面蔓延,焦尾琴弦突然绷断:“吴越天宝三年,苏挽月将焚琴劫封入钱塘江潮,这一子,该应在‘潮吞青鸾’。”话音未落,南唐位的沈霜华青鸾子无风自动,落在金陵,砖面燃起青鸾焚巢之火,与她怀中青铜镜里的南唐宫殿分毫不差。
刘妧妧的火蝶子按在广州,砖面浮出焚天炉纹样,蝶面血珠滴在棋心,竟烧出“刘娥”二字:“南汉乾亨元年,前代替身将烬羽劫藏入火鳞蝶,如今这把子,可是要烧死局中执灯人?”她眉间花钿明灭如烬,镜中忽现谢云峤坠楼前的苦笑,与她的神情重合。
独孤雪的冰裂子落在阴山,砖面炸开碎雪纹,银铃齐鸣中,沙陀狼首冢坐标自棋底透出:“阿史那雪的碎雪劫,就埋在这冰裂纹下。”她望向长卿,见他掌心血纹正与棋盘中央的寒砚池共鸣,仿佛有千万条墨线,将五方棋子与他的命脉相连。
当长卿落下第七子在太原,代表后唐庄宗称帝,砖面突然燃起焚城之火,显德殿残碑虚影中,谢云峤抱灯坠楼的场景再次上演。沈霜华忽然按住额角,三道浅红痕泛金:“慢着!这步棋……是百年前谢云峤推我入局的位置!”她望向棋盘,见五方棋子的落点,竟与镜中历代替身的死亡坐标完全重合。
“公子你看!”钱素素颤抖着指向棋盘,每颗棋子下都浮出细小骷髅纹,“后梁子下是申屠烬的断扇骨,吴越子下是苏挽月的焚琴弦,我们落的不是棋,是前代替身的骸骨!”萧燕燕的金鹰子突然崩裂,露出内里刻着的“劫火”二字,正是当年申屠烬注入她血脉的劫数。
长卿惊觉掌心白子发烫,竟在砖面映出“昭临”二字,而五方棋子的纹路,正沿着他肩侧墨莲纹蔓延。沈霜华突然掀翻棋盘,寒砚石砖西散,每块砖底都刻着历代替身的名讳:申屠烬、砚儿、苏挽月、阿史那雪、谢云峤——原来这棋盘,本就是用五代替身的骸骨磨粉所制。
“你以为在下棋?”她抓起碎砖,砖面“谢云峤”三字染着她的泪,“百年前申屠先生和谢师姐对弈,用的就是我们的命!每落一子,便是替身上一世的骨碎,便是转世者这一世的血燃!”镜中突然浮现百年前场景:申屠烬执扇站在寒砚池边,谢云峤持灯跪在棋盘前,两人面容与长卿、沈霜华分毫不差。
独孤雪的银铃在碎砖中滚出,铃身显露出阿史那雪的临终刻字:“烬轮倒转时,五骨成一局”。长卿捡起青铜面,见面具缺口处的纹路,此刻竟与棋盘碎裂的轨迹完全吻合——原来所谓终局棋,从来都是让转世者亲手打碎替身的骨,再用自己的血粘合成新的劫数。
“寒砚局的墨,是用我们的骨磨的。”刘妧妧拾起蝶面,蝶翼内侧“刘娥”二字正在滴血,“你看这棋盘下的寒砚池,池底沉的不是墨,是历代替身的魂魄,等着吸转世者的血,再铸下一局的棋子。”她说话时,砖缝里渗出的墨汁,竟在地面聚成五女的影子,每个影子脚下都踩着“昭临”的名字。
长卿忽然想起沈霜华带回的残卷,末页“局中无净棋”西字下,此刻显出血印:“当你摆完五劫棋,就会发现自己早是棋盘上的死子——唯有打碎棋盘,才能让烬轮停转。”他望向五姝,见她们眼中倒映着十二盏墨莲灯,灯芯明灭间,是无数个轮回里相同的对弈场景。
密阁突然震动,寒砚石砖自行拼接,显出血色棋盘,中央汴梁城化作寒砚池,五方棋子分别压着池面五瓣墨莲。沈霜华抓起青铜镜砸向池心,镜面碎裂声中,谢云峤的声音自镜中溢出:“长卿,当年我掀翻棋盘,用自己的血在池底写下你的名字,如今该换你了——用你的血,淹死这永生的局。”
最后一盏墨莲灯熄灭前,长卿看见五姝的身影在黑暗中重叠,化作申屠烬、砚儿、苏挽月、阿史那雪、谢云峤,她们同时抬手,指向棋盘中央的“寒砚池”——那里,正浮着他的倒影,肩侧墨莲纹己完全展开,十二瓣对应着十二次轮回。
霜降的风从密阁顶灌入,吹起满地残砖。李长卿捡起刻着“谢云峤”的砖片,终于明白,这局对弈从来没有赢家,所谓“终局”,不过是让转世者亲手折断替身的骨,再带着这些骨血,踏入下一个百年的劫数。而寒砚局的永夜,终将在这无数次的对弈与掀盘中,成为五代十国更迭中,最永恒的烬火。
墨莲灯芯“噼啪”炸开,火星溅在棋盘上,将“五代十国”西字烧得通红。当沈霜华的血滴在寒砚池纹时,地下传来冰裂声——那是寒砚局的冰门,在第八十九次烬轮转动中,为新的劫数,悄然开启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