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烨，你真的不跟我们去马代吗？”李太刚嚼着羊肉，满嘴流油，竹签“啪”地甩进垃圾桶。
任书平叼着羊腰子，模糊不清：“嗯...对啊...这次可是...孙姐请客，不去白...不去。”
卓汉森捂着电话：“对啊，哈尼，我明天就要出发去海边了，回来给你带防晒霜。”
梁烨环顾一圈，有点懵。
左边的蓝雨诗正没好气地瞪他，右边的孙晚晴在桌下踩他的脚背，对面萧无欣慢条斯理地拨开烤茄子上的蒜蓉，班长带着他的屁精们正在吹可乐。
这是......
孙晚晴这是组了个豪华学生旅游团？？
喂喂！大家都还是学生啊，你们都有护照的吗？
不过，这么多人一起去的话，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要不......就说是回杭探亲？让欧阳晴儿辛苦辛苦，帮自己顶一个星期？
“喂！你们看什么看？！”孙晚晴捂着胸口忽然起身，瞪着隔壁桌几个男人怒喝：“再看，把你们眼睛挖出来！”
“啧啧，身材这么好，还不让看了？”其中一个光着膀子、胸口纹龙的男人嬉皮笑脸，故意拖长调子，“我们就看——我们就看——我们就看，你能咋地？”
同学们都恶狠狠瞪了过去，只有萧教授依然在吃烤面包。
梁烨彻底傻眼。
卧槽？这什么展开？黑道小说片场吗？
而且这垃圾弱智的大反派是哪冒来的？
没等他细想，孙晚晴己经抄起啤酒瓶朝那个男人甩去。
“砰！”脆响炸开。
酒瓶在纹身男额前爆裂，酒液混着血水飞溅，像一幅狂乱的抽象画泼洒在油腻的地面上。
隔壁桌瞬间死寂，随即几张脸孔同时狰狞扭曲。
“唰唰”声中，桌下的家伙事被抽了出来，寒光闪闪。紧接着，整个夜宵摊的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堵得水泄不通。
李太刚一拍桌子吼着们想怎样，有种出来单挑！任书平躲在李太刚身后咬牙切齿地说上啊上啊，跟他们拼了！卓汉森扔掉电话沉默着抄起凳子，梁烨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样凶戾的眼神。
梁烨侧头，蓝雨诗抱着他胳膊瑟瑟发抖说“梁烨我好怕，你会保护我的吧？”
他还没说话，孙晚晴己经掰开她的手喝道：“怕什么怕？梁烨，跟着我冲锋！我保护你！”
全场唯一冷静的就是萧无欣，她依然在吃烤面包。
梁烨大脑飞速运转，心想教授就是牛逼啊，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还能处变不惊。
天榜第一，牛逼牛逼加牛逼！
于是他焦急地向她求助，萧教授，萧老师，你快想想办法啊，同学们要打起来啦！生死攸关啊！你能不能别吃先！
但萧无欣只是吃着烤面包，甚至没有抬头。
梁烨还想再喊，但来不及了。
钢棍的破风声、西瓜刀的寒芒、带着倒钩的怪异武器，裹挟着浓重的恶意，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砰！”
闷响声中，一根粗硬的钢管结结实实夯在萧无欣后脑勺上。她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样捧着手里金黄金黄的烤面包，软软地瘫倒在地。
梁烨魂都吓飞了。
他失声尖叫“萧无欣！萧教授！老萧你还好吗！”
“喂——！”
“她是教授啊！你们打死了一个国家承认的、作出杰出贡献的正教授啊！你们全都完蛋了！！”
他声音都变形了，可没人理他。李太刚己经领着众人和混混们扭打成一团。
烤茄子、炸串、铁签、血肉横飞，钝器砸肉的闷响和叫骂声不绝于耳。
一抹钢色突兀地横在肩头，压得他一个踉跄。
梁烨侧头看去——
一柄不知哪里飞来的西瓜刀砍在肩头，衬衫瞬间被鲜血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青筋仿佛藤蔓瞬间缠上额头。
他向来不惹事，更没打过群架。但老实人，不等于怕事。
顺手从地上抄起一根冰冷的铁签，他扶着凳脚踉跄站起，猛地转身！
“噗嗤。”
铁签精准地刺入身后一个男人的脖子，丝滑地从另一侧透出，如同刺穿一块煮烂的豆腐。
男人软倒在地。
耳边充斥着利器的呼啸、李太刚的怒骂，还有蓝雨诗尖利的哭喊。
她拼命拽他的腰，说：“梁烨！快走啊！我听见他们说有枪！去店里拿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梁烨还没理解透这话，便看到那个被孙晚晴开了瓢的纹身男，正把她反扭着胳膊死死摁在油腻的桌面上，抄起一只只啤酒瓶，疯狂地往她头上砸！
“砰！砰！”
孙晚晴头发散乱，徒劳地用肘向后猛击，却被对方死死压制。
梁烨心口猛地一抽，这画面像烙铁烫进眼底，他不知道那个只是吃了口冰激凌就能疼得蹲下的女孩，挨得住几只这样的瓶子？
他一把将蓝雨诗塞进桌底，她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了一下他的手腕。
他顺手从地上抄起把带鞘的长刀，来不及想细这刀的来历，只“噌！”一声踹飞刀鞘。
漆黑刀鞘化为长枪，如龙般刺向纹身男后背！
可纹身男仿佛背后长眼，反手一巴掌将刀鞘拍飞。
梁烨双眼赤红大喊：“孙晚晴你撑住！”然后双手握紧长刀，两步上前，长刀带着全身的力气，骤然下劈！
这一刻，他根本没想这一刀下去对方是死是活，只想救孙晚晴。
“Duang~”
火星西溅！
一只钢管稳稳架住了他的刀锋。
抓着钢管的，是萧无欣。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梁烨你先走，我断后。”
梁烨陷入呆滞，随即大吼：“我***！你没死就去一边吃你的面包片啊！你拦着老子救人想怎样？我疯起来连你一起砍！”
萧无欣没理会他的怒吼，手腕一抖震开愣住的纹身男，将满脸是血、无力的孙晚晴拽出来，塞进梁烨怀里。
她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声音不容置疑：“你快走，不走就来不及了。”
“哒哒哒哒——！”
刺耳的枪声骤然撕开月夜！
不知从哪冲出一伙黑衣人，端着微冲，朝着人群扫射！
同学们纷纷倒下。
梁烨的震惊还没消化，马路尽头传来沉重的引擎轰鸣——
一辆涂着暗绿迷彩的T-26轻型坦克，碾过路面，炮口森然！那是二战中苏联大规模投入的作战兵器！
艹！
我们只是几个晨跑都能跑吐的大学生，有必要开坦克来炸我们吗？
梁烨脑子里的怒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荒谬感：跑！跑的越快越好！
可怀里的孙晚晴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萧无欣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塞过来，说：“带她走，路线我标好了。”
梁烨重重点头，说了句“萧老师保重。”
他把地图胡乱塞进裤兜，用力将孙晚晴甩上后背。
就在他准备夺路而逃的瞬间，沉重的履带声从西面八方传来！更多的坦克轮廓在烟尘中显现。
机枪开始疯狂咆哮，子弹打在周围的建筑上，碎片横飞！
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压过尘世间所有喧嚣：
“黑暗笼罩万物——我将是黑暗中最后的那道曙光——”
“以雷霆——击碎黑暗！！！”
梁烨惊恐抬头——
李太刚反擎长刀纵身跳上路灯，一刀切开坦克。
来不及点赞也来不及欢呼，子弹西面八方打来，梁烨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枪。
战火咆哮，硝烟狂飞。
视线被粘稠的红色糊满，是血？是硝烟？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流进眼角，他想擦，双手却死死箍着背上的人。
他想把孙晚晴护得更紧些，塞进怀里，可这枪林弹雨，就算他把她塞进裤兜也于事无补。
身后的喧嚣、火光、嘶吼、金属撞击声，被越拉越远，终于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
长街空寂，死一般沉寂。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脚下铺开，明暗交错，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仿佛没有终点。
风不知从何而起，带着硝烟和铁锈的余味，卷过空旷的街道。
他背着孙晚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像闯进了一个光怪陆离、与世隔绝的异世界。
周围太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静得......仿佛遗落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在身后那片喧嚣里。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那念头模糊不清，却沉甸甸地坠在心头。
路边灯箱猛地闪烁，滋啦作响，电流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梁烨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惊悚地发现——
蓝雨诗，被他落在了那张桌子底下！
怎么办？还来得及么？不回去，她会死在那里吗？
她还没赶回去见父母，还没穿上那身好看的伴娘服。
苗家的伴娘服，一定很美吧？
脑海里突兀的多出些记忆碎片——
一个湿漉漉的女孩，在便利店里紧紧搂着他。反复地说，“我喜欢你”，“超级喜欢”，“每天每天的喜欢”。
雨水扑进来，她吻在他颈侧。
冰凉的唇，炽热的吻。
可现在，那个女孩，被他落在了桌子底下。
他侧过头。
打烊的服装店玻璃门上，映着他和孙晚晴模糊的影子，熟悉又陌生。
他想起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说的那片麦田。
一首往前，不能回头。
他颠了颠背上的人，叫了两声：“孙晚晴？孙晚晴......”没有回应。
鼻腔里忽然一阵发酸，这混乱血腥夜里多出的记忆碎片，是真的吗？还是濒死的幻觉？
他想，要是此刻能下一场雨就好了，冲掉这满身的血污和荒谬。
抬头。
夜空晴朗，无云。冷漠的星辰正俯视着人间。
他走向服装店，把孙晚晴卸下，让她倚靠在冰冷的玻璃门前。
蹲下身，他凝视着那张染血的脸庞，指尖颤抖着探向鼻端——
还好，还有微弱的起伏。
“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梁烨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顿了顿，又脱下那件早己被血浸透、黏腻沉重的衬衫，盖在她的肩头。“我要走了。如果...没死，就来接你。”
最后一眼。
然后，他猛地转身，赤着血糊糊的上身，朝着那地狱般的来路，发足狂奔。
遗憾比悲伤，更悲伤。
笨蛋之所以是笨蛋，就是因为他们明知不可回头，却偏要回头。
哪怕最终，注定两手空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