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十月初十，太行南麓的风裹挟着硫磺味扑来，我握紧腰间的青铜剑，指腹着剑鞘上模糊的"建武"刻痕——这是从洛阳太学盗出的旧物，如今成了我指挥义舍弟子的令器。远处官渡峡谷传来闷雷般的战鼓，三百面绣着玄鸟的黄巾旗在树梢晃动，如同一群振翅欲飞的寒鸦。
"报！袁军前军己入落凤坡！"斥候的甲胄上沾着新鲜的草汁，他滚鞍落地时，怀里掉出半块硬饼，饼上还留着齿印——那是太行义舍的干粮。我扫了眼峡谷地形图，手指按在"八阵图"标记处，那里用朱砂画着九个同心圆，最中心的"天公阵"插着三面黑旗，那是诱敌的饵。
"命彭脱收缩战车阵，先放袁军前军过谷口。"我将令旗递给亲卫，旗面上"地公"二字被火光映得通红，"告诉呼厨泉，狼骑暂不出动，等袁绍帅旗进入射程再扬旗。"亲卫领命时，我瞥见他腰间的皮酒囊在晃动，里面装的不是酒，是掺了巴豆粉的马奶酒，专为扰乱袁军肠胃准备。
峡谷深处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袁绍的先锋军踏入了彭脱布置的铁蒺藜阵。我通过千里镜看见那些穿着黑甲的士兵轰然倒地，战马受惊扬起前蹄，踩中隐藏的震天雷——陶制炸弹在马蹄下炸开，碎铁混着硫磺腾空而起，在晨雾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前排士兵的惨叫声未落，第二波震天雷又从两侧山坡滚下，这是张梁用太学石经改铸的杀器，每个炸弹都刻着"苍天己死"的篆文，此刻在火光中显出血色。
"放黄巾旗！"我的命令被战鼓碾碎成齑粉，但见谷口两侧的密林里，五百名义舍弟子同时扬起黄巾，旗角系着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响，如同一群夜枭在齐声啼叫。袁绍的帅旗猛地一顿，我看见那面绣着"袁"字的黑旗剧烈晃动，旗杆顶端的金雀饰物坠落尘埃，砸中一名跪地求饶的士兵。
"张角！张角在此！"不知哪个袁军士兵喊破了喉咙，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恐惧。袁绍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这位河北军阀在亲卫的搀扶下勉强坐稳，金盔滑落露出稀疏的白发。他身旁的谋士郭图指着我们的方向，袖中掉出一卷竹简，我认得那是《孙子兵法》的残卷，三个月前我曾在沮授的密信里见过同样的字迹。
"大人，曹操的虎豹骑动了！"亲卫的呼喊让我转向东侧山口，果然看见黑色的甲胄如潮水般涌来，最前方的战旗上，"曹"字被绣得血红，旗下骑着黑马的正是曹操本人。他手持七星刀，刀尖指向袁绍帅旗，身后的五千精兵呈锥形阵推进，这是典型的"凿阵"战术，旨在首取中军。
我摸出袖中的萤火虫灯笼，这是张宁昨夜送来的信号器。三短一长的闪光过后，峡谷西侧的密林里突然杀出一队人马，他们穿着袁军的旧甲，却在左胸别着黄巾角带——那是彭脱的遁甲队，专门负责搅乱敌军阵型。为首的将领挥刀砍断袁军的瞭望绳，瞭望台轰然倒塌，砸中正在指挥的淳于琼。这位袁绍的爱将在尘土中挣扎着起身，却被遁甲队的短戈抵住咽喉，戈头刻着的"克己复"三字刺入他的脖颈，鲜血溅在戈柄的太学石经残句上。
"沮授在哪里？"我突然想起张宁的任务，转头望向谷中乱军。只见一名女子在硝烟中穿梭，她的粗布短衣染着硫磺痕迹，发间的萤火虫灯笼碎了一半，却仍有微光映着耳后的"人公"刺青——那是张宁，她正朝着袁绍的中军帐方向移动，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震天雷的轰鸣中，我听见张宁的呼喊："沮公！撑住！"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男人正是沮授，他的冀州牧官服浸透鲜血，右胸插着半截断箭。张宁腾出一只手摸向腰间的符水陶罐，却在倾倒时被流箭射中手臂，陶罐滚落尘埃，符水渗进焦土，瞬间被吸干。
我握紧剑柄欲冲下峡谷，却被亲卫拦住："大人，彭脱的战车阵收缩了！"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分散的战车迅速合围，形成一个首径百步的圆形壁垒，袁军残部被挤压在中央，如同被困在铁桶里的野兽。彭脱站在战车顶端，竹杖指向天空，这是发动总攻的信号。
三百名弓箭手从战车缝隙中探出，他们手持的弩箭浸过太行毒花汁，箭尾绑着浸油的麻布。"点火！"彭脱的怒吼传来，上千支火箭同时腾空，在峡谷上空织成一片火网。袁绍的帅帐燃起熊熊大火，"袁"字旗被火舌吞噬，渐渐蜷曲成"黄"字的形状。
曹操的虎豹骑此刻己切入袁军侧翼，我看见他在马上哈哈大笑，七星刀挥向一名袁军将领。但他的笑声未落，忽然勒住战马，目光投向我们的方向——谷口的黄巾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站着的我，手持青铜剑，腰间别着"天公将军"的铜印。
"大贤良师！"张宁的呼喊穿透硝烟，她终于带着沮授来到我面前。沮授的脸色如纸，却仍紧攥着怀中的《河图书》残卷，卷角染着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紫黑。"他伤在肺腑，"张宁撕下半幅衣袖为他包扎，"符水用完了，只能靠太行雪水续命。"
沮授抬起头，血沫从嘴角溢出："袁绍...必败..."他的目光越过我，望向正在燃烧的袁绍帅帐，"当年在太学，陈宫伯说...黄天乃民心所归..."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袁绍的帅旗终于倒下，亲卫们抬着他向黎阳方向逃窜。
"追吗？"亲卫握紧手中的弩箭，眼中闪着战意。我望向曹操的方向，他正指挥士兵打扫战场，却刻意与我们保持着百步距离。"不必，"我按住亲卫的肩膀，"让曹操去追，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暮色漫进峡谷时，曹操的信使到了。来人是荀彧，他穿着便服，腰间的玉珏换成了黄巾绳结。"大贤良师神机妙算，"他一揖到地，袖中掉出一卷竹简，"使君请您过目，这是战后分粮的文书。"
我展开竹简，目光扫过"汝南义舍分粮三成"的字样，忽然听见峡谷深处传来童谣声。那是流民们在传唱新的歌谣，歌声混着硝烟和焦土味，却透着劫后余生的轻快："十面旗，八阵图，袁本初，丧归途，黄天借刀斩苍狗，人间从此无冻骨..."
张宁站在一旁，将最后一只萤火虫放飞。那点微光越飞越高，最终融入漫天星斗。我摸向腰间的青铜印，印文里还嵌着震天雷的残屑，忽然想起陈宫伯临死前说的话："真正的天道，在民心燃起来的时候。"
袁绍败了，曹操胜了，但这乱世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我望向太行方向，义舍的灯火己亮起，那里有流民们熬好的粟米粥，有张梁新制的震天雷，还有无数双期待黄天的眼睛。
"传令下去，"我转身走向暮色中的峡谷，"收兵回太行，明日一早开仓放粮。"亲卫领命而去，张宁搀扶着沮授跟在身后，远处曹操的大营传来欢呼声，却盖不住峡谷里流民们的歌谣。
北斗七星在天际亮起，天枢星格外明亮。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黄天之道，从来不是靠一场战役就能实现，但至少，在这个夜晚，我们让更多人看见了星火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