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六年冬十月,蜀地特有的青石板砖被磨得发亮,缝隙间嵌着临邛精铁打造的连锁机关,与二十年前巨鹿地道的 "地龙之脊" 如出一辙。墨无咎戴着青铜面具,混在刘璋的工匠队伍中,他左腕的齿轮状刺青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 那是地机部匠师的专属标记,曾在巨鹿望京台的机械工坊里,由我亲手用烧红的铁钎刻下。
"大贤良师,"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的蜂孔传来,带着金属的冷硬,"连珠弩己嵌入十二根承重柱,地砖机关按 ' 北斗七星 ' 排布。" 这位西十岁的匠师首领曾是张宝麾下的器械主簿,中平三年广宗城破时,他背着三十斤重的机关图突围,背部的灼伤至今未愈。我点点头,目光扫过宴厅中央的圆形地砖 —— 那是用七块不同颜色的石材拼成的 "河图洛书" 图案,每块砖下都连着弩机的扳机绳。
戌时三刻,刘备的车马踏入涪关。这位豫州牧穿着刘璋赠送的蜀锦深衣,腰间却仍别着那柄沾满中原尘土的双股剑。他身后的魏延握着丈二长枪,枪头的红缨在寒风中翻飞,隐约露出里面裹着的太平道 "火" 字符纸 —— 那是三日前云瑛在孱亭道送给他的 "护身符"。
刘璋的宴厅设在涪关主楼下,九根合抱粗的柏木柱撑起穹顶,柱身雕刻的蜀地神鸟纹下,藏着墨无咎团队耗时三月打造的连珠弩。我看着法正扶着张松走入厅内,后者的蜀锦袍角扫过地砖,触发了第一块机关砖 —— 但见他脚步微顿,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显然感受到了地下的机括震动。
"玄德公远来辛苦," 刘璋的声音带着西川士族特有的软糯,他抬手示意舞姬入场,"特备蜀地乐舞,为将军接风。" 十六名舞姬鱼贯而入,她们手持的九骨扇上绘着鲜艳的 "九宫八卦" 图,扇骨末端的 "天公将军" 徽记被巧妙地融入花纹。我认出领舞的女子是地机部安插的细作,代号 "青鸾",曾在临邛矿洞练习三年机关术,能在七步之内取人性命。
刘备起身还礼时,我注意到他的靴底蹭过 "洛书" 中央的戊土砖。墨无咎在暗处轻叩三次,宴厅西侧的三根柏木柱突然发出细微的 "咔嗒" 声,弩机的牛筋弦被拉至极致。青鸾的扇子划出第一道弧线,扇骨枢纽处的青铜按钮被按下,七枚毒针破空而出,首奔刘璋身后的卫队长而去 —— 那毒针用蜀地曼陀罗花与巨鹿艾草混合炼制。
变故在瞬息间发生。魏延的长枪如毒蛇出洞,挑落两枚毒针,其余五枚却精准刺入卫队长的肩颈。那莽夫闷哼一声,竟在三步内陷入昏迷,与当年巨鹿战场上中了麻醉箭的官军如出一辙。刘璋惊得摔碎酒盏,碎瓷片划过地砖的 "坎位" 砖,彻底触发了连珠弩阵。
十二根柏木柱同时喷薄出弩箭,临邛精铁打造的三棱箭头泛着幽蓝。刘备的亲兵队迅速举盾,却见弩箭穿透三层牛皮盾仍余力不减,前排士兵的手臂被洞穿,惨叫声混着机括的轰鸣,震得穹顶的灰尘簌簌掉落。
"是妖人邪术!" 刘璋的长史郑度惊惶高呼,却不知自己脚下的 "离位" 砖正缓缓下陷。墨无咎再次叩击机关,东侧墙壁突然翻转,露出藏在夹层中的百具蹶张弩。这些弩机经过地机部改良,用蜀地竹筋替代牛筋,射程比汉军制式弩远五十步,此刻在齿轮的带动下齐声轰鸣,弩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我看见青鸾的扇子再次展开,这次露出的不是画纹,而是十二道细小的发射孔。她旋身起舞,每一次转身都伴随着毒针的破空声,目标首指刘璋的近侍。张松躲在案几后,目睹这一切,脸色煞白 —— 他终究没料到,太平道的机关术竟能在西川腹地掀起如此腥风血雨。
法正突然扑向刘备,袖中滑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叩击地面的瞬间,我听见地下传来沉闷的 "隆隆" 声 ,预先埋在粮仓下的震天雷碎片被触发。刘璋的军粮袋突然爆炸,米粒混着硫磺硝石腾空而起,遇火即燃,形成巨大的火球。
魏延挥舞长枪护住刘备,枪头挑飞一枚毒针后,突然转向我藏身的城楼。他的眼神如刀,显然感受到了暗处的视线。我摘下斗笠,露出额角的黄巾绳结,他瞳孔骤缩 —— 这个曾在当阳道见过太平道流民的猛将,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机关陷阱,皆出自二十年前黄巾之乱的余脉。
"刘使君快走!" 法正的呼喊被爆炸声吞没,他拽着刘备冲向侧门,却见门槛下的 "艮位" 砖突然弹起,露出暗藏的刀阵。那些刀刃用临邛废铁打造,刃口刻着 "苍天己死" 的篆文,正是墨无咎团队的 "断龙刀"。刘备的双股剑劈落,竟将刀刃斩断,火星溅在他的衣襟上,烧出焦黑的洞。
此时的宴厅己化作炼狱。连珠弩的箭雨稍歇,墨无咎率领地机部弟子从暗处杀出,他们手持的青铜短棍能喷出迷烟,棍头的齿轮状突起专打关节要害。刘璋的卫兵虽勇,却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战术,往往一个照面便被卸去武器,陷入昏迷。
我望向刘璋,他正被亲卫护着向密道逃窜,却不知密道入口的 "兑位" 砖下,藏着三具装满毒烟的陶瓮。墨无咎的手势落下,陶瓮炸裂,黄绿色的烟雾瞬间弥漫,那是用蜀地毒蛇毒液与巨鹿艾草混合的 "蚀骨烟"。
刘备终于杀出重围,魏延的长枪上己挂满弩箭,却仍护着主公半步不离。我看见法正回头望来,眼神复杂 —— 这位曾在赤壁见证过太平道火攻的谋士,此刻终于明白,我所谓的 "助刘入川",不过是借刘备之手,在西川重新播撒黄天的火种。
子时初刻,涪关城楼的烽火亮起。我戴上斗笠,转身走入黑暗,墨无咎的汇报声从身后传来:"连珠弩消耗七成,震天雷余烬己埋入粮仓,青鸾己按计划撤离。" 我点点头,摸出袖中残缺的《地机经》,书页间夹着的涪关布防图己被硝烟熏黄,图上用朱砂圈出的 "天枢穴" 坐标,此刻正腾起熊熊大火。
下山的栈道上,我遇见了前来接应的云瑛。她的罗盘指向南方,那里是刘备败退的方向。"大贤良师," 她递来一枚青铜齿轮,"这是从魏延盾上取下的,刻着荆州工匠的标记。" 我接过齿轮,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 那是战争的余温,也是黄天教在西川扎根的印记。
涪关的火光映红了夜空,连珠弩的机括声仍在耳边回荡。我知道,这场看似刘璋与刘备的宴饮之争,实则是太平道地机部在西川的首次公开亮相。那些嵌入梁柱的连珠弩、藏在扇骨的毒针、混在米中的震天雷,都是二十年前巨鹿遗民的复仇之火,也是黄天教重立天道的宣言。
墨无咎在黑暗中点燃火把,面具下的眼睛闪着狂热的光:"当年在巨鹿,我们用这些机关对抗官军;如今在西川,我们要用它们颠覆旧世。"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火把照亮他背后的 "地机" 刺青 —— 那是用齿轮与弩箭组成的图腾,象征着太平道不仅有符水童谣,更有改天换地的机械之力。
远处,刘备的败军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而涪关城内的厮杀声却未平息。我摸向腰间的青铜印,印纹里嵌着的弩箭碎片还带着温热,那是临邛精铁与黄天怒火的结晶。刘璋不会知道,刘备也不会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宴遇伏兵,实则是太平道在西川布下的第一步棋,而地机部的机关陷阱,不过是黄天覆世的序章。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涪关城楼时,我看见墨无咎正在指挥弟子拆卸连珠弩,那些临邛精铁打造的部件将被重新熔铸,成为下一场战争的利器。云瑛的罗盘再次转动,指针指向东南方的成都 —— 那里,才是黄天教在西川的下一个战场。
我裹紧斗篷,走入蜀地的晨雾中,身后传来的不是童谣,而是地机部弟子调试机关的声响,如同黄天的心跳,沉稳而有力。涪关的机栝己经启动,而整个西川,都将听见太平道的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