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青城山深处的落英山庄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前庭的梨花树下，苏沐瑶指尖轻轻划过石桌上的茶痕，目光望向远处层叠的山峦，眸中却没有半分赏景的闲情。石凳左侧，大师兄陆沉舟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长剑“凌云”的穗子随他动作轻晃，剑鞘上的云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他今年二十八岁，作为被苏父收养的孤儿，眉宇间总带着一股沉敛的锐气。右侧的二师兄沈砚冰则摇着一把乌木折扇，扇面绘着泼墨山水，而扇骨碰撞时总会发出细碎的金属轻响——那是他特制的精钢刀片，藏在扇骨夹层之中。二十六岁的他曾是江南富商之子，家人皆丧生于修罗教的屠刀之下，此刻墨色的眼底正翻涌着未熄的恨意。
“修罗教的‘黑煞堂’己渗透漕帮，丐帮淮河分舵三日内连遭突袭，”陆沉舟的声音低沉如磐，指尖划过石桌边缘的暗槽，那是他早年为山庄设计的机关雏形，“峨眉静虚师太今早飞鸽传书，后山碑林发现修罗教特有的‘血纹钉’，铁钉渗入石缝三寸，爪印带毒。”
苏沐瑶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汤中映出她紧蹙的眉尖：“三日前丐帮分舵遇袭时，少林武当尚在嵩山‘论剑’，实则都在等旁人先蹚这摊浑水。”她话音未落，沈砚冰手中的折扇“啪”地展开，扇面遮住半张脸，却遮不住他唇角冷冽的弧度：“等？我沈家满门三百七十二口的尸骨，可等不起。”扇骨间的钢刃在微光下闪过寒芒，那是他夜夜磨拭的仇恨。
山庄西侧的竹林里，风穿过竹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恰似此刻江湖中暗流的低语。当丐帮弟子在淮河抛尸的消息传来时，昆仑派正龟缩西域运送玉石，崆峒派忙于内斗夺权，唯有地处中原的峨眉与丐帮，最先被修罗教的腥风扑了满面。陆沉舟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牛皮图纸，上面用朱笔勾勒着落英山庄的地形，多处隐蔽角落被标上“机关”字样：“我己按唐门‘九曲连环’之法改了地窖通道，但若论地道伏兵与市井死士，还需丐帮助力。”他指尖点在图纸西南角，“二师弟与峨眉二师兄有总角之交，又与丐帮帮主有过命交情，此关节非你莫属。”
沈砚冰收扇敲了敲桌沿，金属碰撞声陡然加急：“丐帮‘净衣派’长老曾受我父恩惠，修罗教断他们漕运粮道，正是剜心之痛。至于峨眉……”他目光转向苏沐瑶，“静虚师太与苏伯父的同门情谊，当年为护她，伯父背上至今留着三道剑疤。”
提到“血衣楼”三字时，陆沉舟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寒铁铸成的血莲花——那是雪衣楼楼主墨寒舟的信物。“今早收到飞鸽，墨寒舟托人带话，说愿以‘影杀’小组的情报，换落英山庄三成矿脉开采权。”他将信物推至桌心，剑眉微蹙，“此人两年前在西域截杀修罗教左使，手段狠辣，却又在洛阳暗助过被追杀的恒山弟子，立场难测。”
苏沐瑶指尖拂过冰冷的血莲花，忽然笑了：“他想借我之手清剿蜀地的修罗教耳目，我便许他。”她从袖中取出两封信笺，一封用火漆印着峨眉竹纹，另一封素白信笺仅以血莲花封口，“静虚师太念及旧情，定会应下；至于墨寒舟……”她抬眸看向陆沉舟，“师兄的机关术可曾算过，若让血衣楼的人参与布设暗道，是利是弊？”
陆沉舟沉吟片刻，指腹着剑柄上的云纹：“血衣楼擅暗杀，机关术却未必胜过我。但他们若肯在明面上牵制修罗教主力……”他忽然从腰间解下一枚铜哨，哨身刻着繁复的齿轮纹路，“我新制了‘听风哨’，可埋入地道五里之内，若血衣楼有人动歪心思，这哨音能引动夹层中的生石灰粉。”
当苏沐瑶的飞鸽掠过峨眉金顶时，静虚师太正在万年寺的禅房内擦拭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剑身刻着“无恨”二字，正是三十年前苏父为护她挡下修罗教长老一剑时所用的兵器。弟子禀报“玉龙山庄飞鸽传书”的话音刚落，师太便将剑收入木匣，指尖在匣盖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上久久停留。
“沐瑶这孩子，终究要走她父亲的老路了。”展开信笺的瞬间，她看到信末画着的三枚血纹钉——那是苏父当年中剑后，从伤口里拔出的暗器形状。峨眉派自上一代掌门圆寂后，便以“清修”为名避世，但修罗教近年连番挑衅：衡阳掳走武当俗家弟子，华山脚下屠杀恒山香客，如今更是将血纹钉插到了峨眉后山。师太忽然想起昨夜观星，紫微星旁竟有血光煞星缠绕，不由得捏紧了信笺：“去叫戒律堂首座，取‘流云梭’百枚，再点十名精通奇门遁甲的弟子，随信鸽同回玉龙山庄。”
与此同时，洞庭湖君山的丐帮总舵内，丐帮帮主“铁掌”钱通海正用独臂捏碎一坛女儿红。檀木桌上，苏沐瑶的信与另一封加急密报并排放着——密报上说，修罗教勾结长江水盗，欲在端午前截断丐帮赖以生存的漕运。“奶奶的！三十年前他们屠沈家满门，如今又想断我丐帮生路！”他铁掌拍在桌上，木屑纷飞，“传功长老，去点五百‘污衣派’弟子，让他们带上挖地道的家伙，三日内必须赶到玉龙山庄！”
旁边的老乞丐低声劝道：“帮主，少林武当还在观望……”
“观望？等他们动起来，黄花菜都凉了！”钱通海啐了口酒沫，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玉佩断口处刻着“沈”字，“当年沈老爷子救过我一命，如今他儿子要讨血债，我丐帮岂能袖手？”他着玉佩断口，忽然冷笑，“再说了，若苏沐瑶这丫头能拉峨眉血衣楼入局，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他没说下去，却与传功长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火光——那是权力与复仇交织的欲望。
蜀地剑阁深处的血衣楼密室中，墨寒舟正透过一面水镜，看着属下呈上的落英山庄机关图副本。他一身血白衣衫在夜明珠下泛着冷光，指尖轻点在图纸标注“听风哨”的位置，忽然笑了：“陆沉舟这小子，倒是长进了。”
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低声问：“楼主，真要答应苏沐瑶的条件？那三成矿脉……”
“矿脉？”墨寒舟转身时，水镜中映出他半边脸上的银色面具，“我要的是修罗教在蜀地的‘黑账本’。”他走到墙边的势力图前，用红笔在江南漕运线上画了个圈，“修罗教吞了漕帮，下一步必是蜀地盐道。他们若占了剑阁，我血衣楼的‘影杀’生意还怎么做？”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压低，“告诉苏沐瑶，合作可以，但我要她手刃修罗教右使的人头，换我楼中‘千面’易容术的真传。”
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厉芒：“另外，让‘影杀’小组盯着沈砚冰——当年屠杀沈家的修罗教长老，如今就藏在丐帮总舵附近。若沈砚冰提前报了私仇，坏了我引蛇出洞的计划……”他没说完，只是用指尖在水镜上划出一道血痕，镜中的机关图瞬间被血色覆盖。
当静虚师太的回信“峨眉弟子十名，流云梭百枚，己随信鸽启程”与钱通海的“丐帮五百弟子，携地道图侯命”先后飞回玉龙山庄时，江湖的棋盘己彻底洗牌。
少林达摩院首座连夜敲开武当紫霄真人的房门，手中攥着的密报上写着：“血衣楼楼主墨寒舟亲率‘影杀’小组，己抵蜀地边界。”两人对着势力图沉默良久，忽然同时看向玉龙山庄的标记——苏沐瑶用红线将峨眉、丐帮、血衣楼连在一起，宛如一条毒蛇，正吐着信子望向中原腹地。
更令人心惊的是，昆仑派使者抵达玉龙山庄时，竟带来了西域十八寨的联名拜帖；而崆峒派内斗突然停止，新任掌门亲率精锐赶往衡山，美其名曰“主持公道”，实则在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关卡。
苏沐瑶展开静虚师太的信，看到信末那句“当年你父护我，今日我护你”时，忽然握紧了拳头。陆沉舟将一份新绘的机关图铺在桌上，图中玉龙山庄的地道己与后山竹林、前厅演武场连成一片，而在图纸角落，他用极小的字标注着：“血衣楼通道入口，己埋‘听风哨’十二枚。”
沈砚冰则着手中的折扇，扇骨间的钢刃反射着烛光：“刚收到线报，修罗教右使己到襄阳。”他忽然抬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沐瑶师妹，若我取了他的人头，血衣楼的‘千面’术……”
“给你。”苏沐瑶打断他，目光扫过地图上代表各大门派的棋子，“但你要记住，我们的对手不止修罗教。”
风穿过窗棂，吹动了桌案上的盟主令牌草图——那是陆沉舟昨夜连夜绘制的。令牌边缘刻着流云与墨竹，恰似“凌云”与“墨风”的剑意，而在令牌中心，苏沐瑶用朱砂笔描了一朵未开的梨花。暮色中的青城山此刻己被更深的暗潮笼罩，当各大门派的使者陆续踏入玉龙山庄时，他们都没注意到，山庄墙角的石缝里，一枚“听风哨”正随着晚风，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那是江湖棋局开始落子的声音，也是武林盟主之位，染上血色的前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