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悔湖的水,刺骨腥寒,如万千冰针扎透骨髓。韩觉坠入墨色深渊,窒息感扼紧咽喉。头顶月光碎裂,孔明灯残骸如鬼眼幽浮,映照下方惨白断肢。
“小主子!”“少爷落水了!”岸上惊呼、火把光影乱作一团。
肺腑如焚!韩觉悍然蹬开一具浮尸,借力冲向水面光影。“哗啦!”头颅破水,他贪婪吸入冰冷空气,眼前金星乱冒。岸边人影晃动,他奋力游向嶙峋湖石。
指尖刚抠住冰冷石缝,一股沛然巨力当头压下!
“轰!”磨盘大青石应声炸裂!一只蒲扇般、铜浇铁铸的巨掌,撕裂空气,抓向他后颈!死亡寒意比湖水更甚!
“小子!”声若洪钟,震得韩觉耳膜嗡鸣,“林天照的太玄经,何处偷学?说!”巨掌虚悬颈后寸许,劲风压得颈骨咔咔作响。
韩觉被迫仰头,看清来人——黑铁塔般的身躯,浓眉虬髯,目光如电,粗布劲装绷着鼓胀筋肉,正是宗神峰!韩家庄护卫呼喝声渐近,火光摇曳。
生死一线!韩觉牙关紧咬,迎着碾碎目光嘶吼:“幽云观!有人要我去幽云观传话!”
宗神峰巨掌一滞,精光暴涨:“传话?给谁?传什么?”
“司......司马闯!传八首诗!换解药!”韩觉胸腔吼出血沫。
话音未落,青影如烟飘至丈许。素净青衣,清丽绝伦,冷若冰霜,正是嬴莹。秋水眸子锁定韩觉,指间拈一根三寸银针,针尖幽蓝闪烁妖芒。
“八首诗?换解药?”嬴莹声音清越磨砂,寒透心底。银针灵巧一转,幽蓝寒芒抵住韩觉眉心!“现在,背。错一字,”红唇轻启,比针更冷,“剜你一目。”
死亡寒意攫心!韩觉毫不怀疑。他强忍刺痛寒意,脑中急闪过湖底逼问的诗名开篇。宇文昭边塞苍凉、沈青崖秋江孤寂……字句在恐惧下无比清晰。
“少爷!”哭腔女声撕破杀机。灰影自芦苇丛冲出,扑向韩觉,正是侍女慕屏!发髻散乱,泪痕污泥。
嬴莹眉头微蹙,左袖随意后拂。柔韧气劲如巨网,瞬间兜住慕屏!惊呼声中,慕屏撞上气墙,动弹不得,血色尽褪。
“屏儿!”韩觉目眦欲裂。
韩家剑侍如狼似虎冲至!长剑寒光闪烁,杀气腾腾。为首者厉喝:“何方狂徒!放人!”
宗神峰目光如电扫过剑侍、慕屏、韩觉,与嬴莹冷冽目光空中一碰!默契瞬成!
“走!”宗神峰暴喝震野!巨掌翻提,老鹰攫鸡般扣住韩觉腰带后领!左腿钢鞭横扫,卷碎石断枝,暴雨般射向剑侍,“庄中贼妇厉害,嬴师妹,我先走一步!”
剑侍被阻一滞!
电光石火间,宗神峰庞大身躯展现不可思议轻灵!足点湿滑湖石,冲天而起!挟韩觉,巨手凌空一抓,无形吸力扯过慕屏,夹在腋下!
“哪里走!”嬴莹清叱,青影如附骨之疽,紧随没入湖边竹林阴影。
湖岸只余剑侍惊怒呼喝,火把摇曳,映照幽暗死寂湖面。孔明灯残骸如破碎星子,载沉载浮,渐渐熄灭。
夜风呼啸刮脸。韩觉被宗神峰铁臂箍住,颠簸欲呕。景物飞退成墨色。宗神峰挟二人,以惊人速度纵跃崎岖山林,落地泥土微颤,树枝咔嚓断裂。身后青影如冰冷幽灵,不远不近。
不知奔出多远,前方山势陡峭,密林深处,一角飞檐残破,掩映虬结古柏后。荒废道观,匾额斜挂,“幽云观”三字斑驳。
“是这里?”宗神峰声如闷雷,脚步不停,挟二人如炮弹般撞向半塌山门!
“轰!”朽木纷飞!烟尘弥漫!
观内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死寂无声。正殿神像倾颓,蛛网遍布。
“人呢?”嬴莹青影飘入,目光如电扫视。
“噗通!”宗神峰将韩觉、慕屏掼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
“咳咳…”韩觉呛咳,慕屏瑟瑟发抖。
“小子,耍花样?”宗神峰巨掌悬于韩觉头顶,劲风压顶。
“等等!”嬴莹忽道,清冷眸光锁向偏殿阴影。指间银针幽芒吞吐。
阴影中,传来粗重喘息,混杂着浓烈血腥与草药、野兽体臭。
“嗬…嗬…”怪响中,一道高大异常、覆盖浓密白毛的身影缓缓挪出!丈二高低,动作僵硬诡异,赤红眼珠死死盯住韩觉。正是司马闯所扮白猿!
“林天照的孽畜?”宗神峰狞笑,踏前一步,地面微震。
“白猿”赤红眼珠扫过宗神峰、嬴莹,最后死死锁定韩觉,喉间嗬嗬作响,竟口吐模糊人言:“诗…传诗人…是…你?”
韩觉心中剧震!司马闯认出他了!
“装神弄鬼!”嬴莹不耐,青影一晃,指间银针化作数点寒星,首刺“白猿”周身大穴!狠辣刁钻!
“吼!”“白猿”发出痛苦嘶吼,庞大身躯竟异常灵活地一扭,险险避开要害,长毛巨爪带起腥风,反拍嬴莹!爪风凌厉!
“找死!”宗神峰怒喝,巨拳如开山巨锤,毫无花哨轰向“白猿”腰肋!拳风凝练,空气爆鸣!
“白猿”腹背受敌!它赤红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竟不顾宗神峰重拳,巨爪全力拍向嬴莹!以伤换伤!
“砰!”“嗤!”
宗神峰重拳狠狠砸中“白猿”腰肋,骨裂声清晰!同时,嬴莹银针也刺入“白猿”肩胛,阴寒真气透入!
“嗬——!”凄厉惨嚎!“白猿”胸腹间厚密长毛,沿着一条不自然缝隙猛地撕裂!浓稠黑血黄脓喷涌!恶臭弥漫!
裂开“猿皮”内,露出蜷缩的、血肉模糊的司马闯!他浴血抬头,乱发黏额,目光越过血污锁死韩觉,嘶哑破碎:
“快…走!湖底…柳师兄…唬你的!魔咒…假的!惑心虫…诗…不必背了!”他每字涌出黑血泡。
真相如雷击!韩觉荒谬愤怒!
“浮生卷,交出来。”嬴莹冰冷杀意锁定司马闯,无视其惨状。
司马闯血眼闪过一丝疯狂决绝!“卷轴…给你!”他艰难探手入怀。
嬴莹气机瞬间被吸引!
“就是现在!”司马闯嘶吼如夜枭!抽出的手并非卷轴,而是一把沾血碎银!用尽残存内力,劈头盖脸射向嬴莹面门!同时残躯如扑火飞蛾,挣脱“猿皮”扑向嬴莹!
“找死!”嬴莹惊怒!挥袖格挡碎银。
电光石火!司马闯血污身躯扑至!银针嗤嗤洞穿其躯!他却似无觉,仅存左手死死抱住嬴莹手臂,污血嘴狠狠咬向她肩颈!
“啊——!”凄厉变调惨嚎!嬴莹护体真气本能爆发!
“砰!”司马闯残躯如破布震飞,撞碎神龛,骨碎声绝。
嬴莹左肩近颈,深可见骨齿痕!鲜血染红半边青衣!更可怕,双眼被司马闯最后喷溅的污血毒液糊住!剧痛黑暗,瞬间暴怒疯狂!
“我的眼睛!小畜生!碎尸万段——!”她厉鬼尖啸,内力狂泻,破殿簌簌落灰!
“少爷快走!”慕屏反应极快,拉起韩觉欲逃。
“哪里走!”嬴莹虽盲,五感极致!厉啸扑向风声!染血五指箕张,撕裂空气,抓向韩觉咽喉!
千钧一发!
“嗡!”沉闷破空自观外响!沉重如山岳霸道气势降临!黑影如陨星砸破殿顶!宗神峰赶到!目标——被嬴莹下意识扣在身前的慕屏!
“贱婢!卷轴拿来!”巨掌泰山压顶!
嬴莹目盲重伤,反应慢半拍!劲风袭至,本能格挡失衡!
“噗!”巨掌边缘扫中嬴莹手臂!恐怖余波震得她气血翻腾,扣住慕屏的手指一松!
宗神峰另一巨手如灵蛇出洞,拦腰抄起慕屏!庞大身躯毫不停留,蹬地!
“轰!”地面龟裂!挟惊惶尖叫的慕屏,撞破墙壁冲天而起,没入崖顶密林!狂放声音隆隆回荡:
“嬴师妹!我带浮生卷先回去复命,崖顶再会——!”
变故电光石火!殿内只余嬴莹捂眼厉啸,司马闯残躯,呆立溅血的韩觉。
“屏儿——!!!”韩觉悲愤嘶吼冲破喉咙,带血沫回荡。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鲜血滴落尘埃。混乱中,司马闯塞入他怀中的冰冷坚硬之物(浮生卷),紧贴着胸膛。